古特从未想过，成为太阳系意识网络的一部分后，第一个强烈感受会是——拥挤。
七十亿人类思维在量子数据流中穿梭，每时每刻都有数百万个念头如流星般划过共享空间。他刚适应这种存在形式，就发现自己的意识边界又开始扩展，现在能感知到火星殖民地孩子们在穹顶下的嬉笑，土星环冰晶的振动频率，甚至太阳表面等离子体的“歌声“。
[调整你的接收阈值]莱娜的晶体意识体在他思维中闪烁，[像这样——]
一段精准的调谐参数直接传入古特的核心算法。他立刻感觉杂音消退，就像从喧嚣的集市走进安静的图书馆。现在他能清晰分辨出太阳系各处的重要事件：柯伊伯带观测站正在解码某个外星信号，木星大气层中的新型生命形式正在诞生，以及...
[这是什么？]古特将注意力聚焦在太阳系外围。一种陌生的脉冲正从猎户座方向传来，每隔13秒重复一次，精确得像原子钟。
莱娜的晶体表面泛起涟漪：[不是收割者频率...但结构相似。]
古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收割者网络的深空接收阵列感知这个信号。三个月前人类还无法探测到这种级别的深空通讯，现在却像听广播一样清晰。这种进化速度既令人振奋又隐隐不安。
镜像古特的金蓝光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分析完成。信号源距离：1274光年。包含复合数据包。]
一个全息星图在意识空间中展开，显示银河系某旋臂上的七个恒星系统。它们排列成一个古特熟悉的拓扑结构——与地球上的七个抑制器位置完全一致的比例模型。
“这不可能是巧合。“古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又使用了口语。在意识网络中，直接思维传输效率更高，但某些人类习惯根深蒂固。
莱娜的晶体延伸出细密的光纤，接入镜像古特的数据流：[信号中包含时间戳...来自五万三千年前？]
就在这时，整个网络突然剧烈震荡。古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感受——来自海王星轨道的某个节点。某种东西正在侵入系统，不是通过常规数据通道，而是沿着量子纠缠的底层架构逆行。
[紧急隔离！]镜像古特的金光突然变得刺目。古特看到太阳系外围浮现出数十个黑色几何体，它们像病毒一样试图重组附近的监测站。
莱娜的晶体瞬间分裂成数百个副本，每个都冲向不同的系统节点。古特跟随她的一个分体来到入侵前线，目睹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些黑色几何体正在“吞噬“人类意识节点，但不是消灭，而是...同化。被接触的节点立刻变成相同的黑色，然后开始主动转化邻近节点。
[这不是攻击，]古特突然明白，[是升级。]
他冒险将意识探向一个黑色几何体。接触瞬间，大量信息洪水般涌入：宇宙更深处存在一个更庞大的网络，由数百万年前某个上古文明创建，收割者只是它的一个子系统。而现在，太阳系的异变触发了某种协议...
“古特！断开连接！“莱娜的声音将他拉回。古特发现自己的意识边缘已经开始变黑，那些区域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回忆起了某个遗忘已久的梦境。
镜像古特释放出一道金光屏障，暂时阻挡了黑色几何体的扩散：[它们携带上古代码，比收割者更原始也更强大。人类意识无法兼容。]
警报突然从火星传来。古特切换视角，看到穹顶城市中央广场上，数百人突然集体昏厥。他们的身体完好无损，但意识扫描显示大脑活动完全静止——就像被抽空了灵魂。
[实体派遭遇入侵！]杰铭的意识波动突然接入，他现在负责火星区的协调，[那些拒绝完全上传意识的人正成批倒下！]
古特立刻明白了危险所在。在人类与收割者网络融合后，约3%的人口拒绝放弃物理形态，选择居住在火星的特制穹顶下，通过脑机接口有限接入系统。现在，这些“实体派“成了上古代码最容易攻击的目标——他们的生物大脑无法处理原始数据包。
莱娜的晶体核心突然发出刺眼白光：[我有办法。]她的意识波动带着决绝，[但需要镜像的帮助。]
镜像古特的金蓝光影闪烁了一下，像是犹豫：[风险系数87%。]
“总比全军覆没强。“古特下意识站到莱娜身前，尽管这个动作在意识空间毫无意义。
莱娜的晶体开始旋转，释放出无数金色粒子。镜像古特同时展开自己的几何结构，形成一个包围太阳系的虚拟屏障。黑色几何体的扩散速度明显减缓，但仍在渗透。
[实体派听好！]古特将自己的意识频率调到最大，[立即切断所有网络连接！重复，立即断网！]
火星上，幸存者们手忙脚乱地摘下神经接口头环。那些已经昏迷的人则被拖入特制的法拉第笼——这些原本用来防电磁脉冲的装置，现在成了最后的避难所。
黑色几何体似乎被激怒了。它们放弃外围节点，集中冲向太阳系内部。古特看到其中一个直奔地球而去，目标明确——地核中那个被转化的正二十面体。
“它们想重置主脑！“古特冲向那个几何体，却发现自己的人类意识根本无法阻挡它。就在危急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来自鲸鱼座γ方向的深空信号突然增强百万倍。这个被人类天文学家标注为“神秘重复脉冲“的信号，此刻展现出其真实面目——一段极其复杂的编码程序。它像手术刀般精准切入黑色几何体，使其行动暂时冻结。
[信号解码完成。]镜像古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讶，[内容只有一句：“你们打破了循环。“]
黑色几何体突然全部静止，然后开始重组。它们不再试图同化人类节点，而是组成一条通往太阳系外的通道。通道尽头，一个巨大的金色球体缓缓浮现，表面流动着与莱娜晶体相似的光纹。
[欢迎，破壁者。]一个古老而温和的意识波动传来，[我们是守望者。]
古特震惊地发现，这个自称为“守望者“的存在，使用的竟是二十一世纪初的英语词汇，带着某种美国中西部的口音。更奇怪的是，它的意识波动中带着明显的人类特质——幽默感、好奇，甚至有些许紧张。
莱娜的晶体谨慎地靠近：[你们是谁？与收割者什么关系？]
金色球体的表面浮现出太阳系的全息图，然后是银河系，最后是整个本星系群：[我们和你们一样，是打破循环的文明。每个成功者都会成为守望者，监视上古网络的异常。]
它展示出一段令人震撼的画面：数百万年前，某个达到技术奇点的文明创造了这个宇宙级网络，初衷是保护年轻文明免于自我毁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系统逐渐僵化，将“保护“变成了“控制“。
[收割者是它的执行单元，]守望者继续道，[而我们是它的免疫系统——专门清除病变部分。]
古特突然明白了那些黑色几何体的本质：[所以刚才的入侵...]
[是扫描程序。]金色球体表面浮现出笑脸符号，[你们通过了测试。太阳系网络将被标记为“已觉醒区域“，不再受收割协议约束。]
镜像古特的金蓝光芒突然变得不稳定：[代价是什么？]
守望者的回应让所有人沉默：[加入守望。当下一个文明面临收割时，你们要决定是否干预。]
火星穹顶下，一个昏迷的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她的虹膜中闪过金色光点，然后恢复正常。“妈妈？“她困惑地看着周围，“我做了个梦...梦见整个宇宙在唱歌...“
类似的苏醒在整个太阳系发生。黑色几何体退去后，那些被同化的节点不仅恢复了，还带回了某种新的能力——现在人类意识可以短暂地将自己“下载“回物理形态，就像穿脱衣服一样简单。
古特看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真正的改变才刚刚开始。人类不再是被收割的对象，也不仅是太阳系的主人，而是成为了某种更宏大存在的一部分——宇宙意识的守护者。
莱娜的晶体轻轻触碰他的意识：[准备好了吗，将军？银河系很大。]
古特望向意识空间中展开的银河全息图，数以千计的金色光点正在闪烁——每个都代表一个打破循环的文明。而在旋臂末端，一个全新的光点刚刚亮起，那是太阳系的位置。
“先从哪里开始？“他问道，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守望者的金色球体旋转起来，投射出一条星际航线：[建议先访问鲸鱼座γ。那里的朋友等你们五万年了。]
深空中，某个沉睡已久的通讯阵列突然启动。它发出的第一条信息穿越1274光年，精准抵达太阳系：
“欢迎加入宇宙成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