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大人们表示我有对象是在被激怒的情况下说出的。可是后来我细细地想了这事,觉得玉玲婶子说的是对的——凡事总得有个结果。我们三个人总有一个人要迈出一步,才会打破现在的局面。我刚开始时潜在的意识里认为如果凤霞和三喜结婚了,那我和东东也就没有什么避讳的了,可是现在看来凤霞是不可能轻易地接纳三喜了,她会一直等东东,那我们三个人这个稳固的三角状态就会一直保持下去,长久地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是东东和凤霞都跟我一起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是个结果,看来只有一个人先迈出一步才能打破这个状态,那么既然都不走,就我先走吧。
在一个周末,我求着永根以男朋友的身份跟我回了一趟家。
家里炉灶上热气腾腾,烹制着招待重要客人所需要的美食——炖骨头,油炸糕。空气中氛围高涨,一方面是炉灶上冒出的热气和炉膛里里腾腾冒着的火苗,一方面是家人高涨的情绪在家中洋溢,再加上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赶来看永根所烘托起来的氛围,使得整个家里洋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
凤霞知道我要带对象回来,早早地回来了。她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说:“恭喜你,花丫子。”
“谢谢。”我说,“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她微笑着带着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看我一眼,将搂着我的肩膀的手紧紧地向里收回,将我的肩膀在她的手和胸之间紧紧地挤压了一下。
“但愿吧。”她说。
在她的用力挤压下,我感到了一种诚挚地希望我幸福的热忱,还有对她自己未来的迷茫无助。
“你会如愿、会幸福的,别担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我鼓励她说。
凤霞眼里溢出了晶莹的泪珠。她匆匆地低下头。我假装没有看见,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去跟永根聊会儿吧,你们认识。”
我出门去抱柴火了。
我出去抱柴火时,看见东东在我家的院门外踌躇。
“进来吧。”我说。
“奥。”他心事重重地答应着,走了进去。
他脸上强堆出一丝笑意过去和永根打了招呼,那笑意由于不是由心内发出,显出苦笑的成分来。
幸好凤霞打破了这种尴尬。她和永根热烈地聊了起来。不管跟谁,凤霞都有很多的话题去聊。凤霞在去看我的时候,是见过永根的,因此他们并不是首次见面的陌生人。
“那次去看花丫子的时候,我就看你看花丫子的眼神不对,我质问花丫子,她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你俩交往,真是的。”凤霞一脸得意地说,为自己的发现终于得到证实而自豪。
“是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永根尴尬地笑笑,同时看向了我。
我假装没有听见凤霞的话,低下头往炉灶里添柴,避开了永根的目光。
“怎么不明显,一眼就看出来你喜欢花丫子了。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会从很多方面表现出来的,掩饰不住。就像——”凤霞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住了,她看了东东一眼。
东东站起了身,说:“你们聊吧,我走了。”
我坐在炉灶旁想起身和他打个招呼,等我站起来时,他已经走出了我家的家门。我透过窗户玻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种苦涩在心底回旋、凝结。
凤霞也注视着东东远去的身影。
“你喜欢他,我也看出来了。”永根笑着对凤霞说,有点一报还一报的意思。“看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还真是掩饰不住的。”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虽然每天都在一起,但是他和花丫子那时候不说话,最近几年长大了才开始说话,不过他俩接触不多,说话也不多。”凤霞说。
“他俩为什么不说话?”永根问。
“因为小时候,东东爸爸老叫花丫子儿媳妇。给他俩整尴尬了,他们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永根沉默了,没有接话。凤霞也沉默了。
玉玲婶子来了,她没有往日的热情。往日她见了我,总是热情高涨,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还会用手亲热地抚摸我的手。我虽然不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可是玉玲婶子从我小时候就这样,所以我的身体对她没有排斥反应。现在她一改往日的态度,只是平静地说,“花丫子回来了?”
我极力压抑着心中的苦涩冲她笑笑,“嗯,婶子。”
玉玲婶子去跟永根打招呼了。永根是不用我向乡亲们介绍的,我妈总会抢在我前面急急地把永根介绍给乡亲们,因此也省了我不少事。我坐在地下的炉灶前,低着头往炉灶里添柴。我静静地盯着腾腾的火苗,看着火苗顺着一股股黑烟冲向出风口,我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随着火苗飘向了出风口,我的脸上显现出我内心的痛苦来。我就那样静静地盯着火苗,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我扭过头,看见玉玲婶子正默默地盯着我看,我不知她看了我多久,不知她是否窥探出了我内心的痛苦。
我冲她笑笑。她也满含深意地冲我笑笑。
临走的时候,玉玲婶子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对我说,“花丫子,人应该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感情不是儿戏。你们这会儿这时代多好呀,可以自己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像我们那会儿,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糊里糊涂地嫁了,因此我们那一代人的婚姻大多都不幸福。你们应该好好珍惜眼下的时光,好好把握机会,争取自己的幸福。”
我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用意,因此只是点头答应着。
我妈和我爸开心地张罗着吃食,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乡亲们,为他们这个迟迟不肯嫁的女儿终于领回来个对象高兴着。这下女儿不会砸手里了,不会让邻里乡亲们说三道四了,他们的心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