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二妞接到乾的电话,让她立刻坐出租车赶往新医院,并告诉她,爸爸昏迷了好久还未醒。二妞听到后大吃一惊,近段时间老公公面色红润,较之前胖了许多。她顾不得多想,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第一时间向领导请好假,边走边打出租车的电话,“嘟”两声后留了言。

走出单位大门,红红的艳阳高照着,即使现在九月初,阳光依旧炙烤着大地,她的额上已渗出汗珠,手心里直冒汗,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询问她现在在哪?让她在原地不要动,马上就到了。

一辆再熟悉不过的红色桑塔纳出现在路口,她的心不自觉地“格登”了两下,当车离她只有近十米距离时她有力地挥了挥手,车缓缓地停在她身旁,她快步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师傅冲她笑了笑,“去新医院?”二妞“嗯”了一声,出租车师傅是位驾龄好多年的老师傅,发型是地中海式,脸上布满了大小不等的沟壑。

坐进车内的感觉跟外面绝对两个世界,车起步后往右拐一直向南开,这时路上的人不是很多,离放学的高峰期还有一段时间。新医院离县城真的不近,出了县城南环还有很远的路程。车内的二妞给乾打去了电话,问爸爸现在在哪个科室?乾告诉她在急诊科,当二妞结束通话,顺便把手机放在斜挎包内,“我直接开过去,把你送到急诊科。”出租车师傅的话语打动了二妞,她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她确实不知道急诊科在哪个位置,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新医院对于她而言是个新世界。

“到了,”出租车师傅的话语再次响起,二妞透过车窗,看到了那醒目的三个大字“急诊科”,她急速扫二维码付钱,使劲拉开车门,然后又轻轻地关上。

急诊科好大,每个人的脚步都急匆匆的。二妞正不知道往哪走,看到前方的不远处有个导医台,她还未把老公公的名字说完,乾从里面听到了,喊着她的名字。二妞跟着乾走进其中的一个急诊室,看到了老婆婆有点驼的身影。

印象中的老婆婆一直是二妞心中的榜样,单位里的同事夸她热心能干,做家务活更是一把好手,家里无处不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她还是星星村的“一枝花”,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一米六八的大高个——亭亭玉立,白里透着红的皮肤,还有那迷死人的两个大酒窝,编着两个一尺多长的辫子,想着有多美就多美。“爸爸,爸爸”,老公公没有应答。老婆婆转过身来,她的眼圈很红,本来白皙的皮肤比往日黯淡了一些,随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你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二妞刚嫁给乾时,每日目睹爸妈两人的恩爱情深,那时还没买电动车,出门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老婆婆一个人出去时,老公公总是围着自行车检查个遍,车带气不足充几个,车子有灰尘时擦个遍……两人一起出门时,他总在后座绑个小垫子,保证老婆婆坐着舒服。二妞抱住老婆婆,眼泪也嗒嗒地流下来。

老婆婆慢慢停止了抽泣,二妞询问着老公公的状况,还是没有一点儿知觉,不时过来一个医生来观察老公公的现状。乾让二妞跟着妈妈回家拿一些必需品,毫无知觉的老公公上吐下泄,弄脏了衣服。老婆婆的衣服上、乾的衣服上忽隐忽现着黄色的渍痕,这是早晨喝的南瓜粥。

二妞答应着,握着老婆婆的手出来。一阵阵热浪扑面来,乾的公司助理柱子指引她们来到了停车的地方。她们坐入车内,柱子发动了车子。

“不让你爸爸出去,你爸爸不听话非得出去下棋去,今天天热,在家开开空调吹吹多好,外面热非得出去。”原来老公公吃过早饭就骑着自行车去2号楼找几个老伙计下棋去了,返回到小区门口时从车上摔下来了,多亏门岗的刘师傅及时打了120。

“刘师傅给我打了电话,我赶紧拨通了乾和坤的手机。把你爸爸送到了医院。”

“没事,妈,脑CT显示没事,血压有些高。今天吃降压药了吗?”

“吃了,你爸每天都按时吃药。”

“刚才大夫说等爸爸醒来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做个核磁共振。”

一路上老婆婆让二妞看了刘师傅发来的监控视频,复盘了老公公出事前的来龙去脉。

到家后,二妞帮着放老公公的衣物等,电话铃声一会响起,“买两大包纸”,二妞买好后放在汽车后备箱里,“买几包湿巾,擦洗身体。”买好后放好,“拿好咱爸爸的身份证和医疗卡。”老婆婆找好后与重要物品全部放在一个黑色皮包内。

她们再次返回到医院时,老公公的手、脚连动了几下,医生告诉他们比刚才强点了,身体正在恢复中,乾和坤大声地喊:“爸爸”,还是没有应答。

二妞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12和1之间,想到乾和坤和老婆婆忙碌了一上午,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点水,她准备出去买点吃的和喝的,问了门口的值班护士,餐厅离这儿不远,出门往北直走就行。

餐厅里的饭菜挺丰富,她打包了多种馅的包子些许和粥多杯,回来后看到老婆婆正在收拾刚才擦洗的脏物。=妞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把从老婆婆手里抢过来,扔到了垃圾箱里,换了一身衣服的老婆婆比先前有点儿精神了,老公公一会儿睁开眼,紧接着又合上,一会儿睁开眼,又合上,“爸爸,爸爸”仍旧没有应答。医生告诉大家:不要着急,正在好转中。

乾办好入院手续,专门负责老公公病室的护士帮着大家推着病床坐电梯到了三楼心内科病房。二妞和老婆婆大包小包地拿着所有的东西。三楼的值班室已经有其它的护士和医生来帮忙,他们推来一张病室里的病床,换掉急诊科里的病床,乾一个箭步上了病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套,他把自己爸爸的头托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下头坤和柱子也抱住腰和腿部,小心翼翼地慢移过来。护士从仓库里抱来了一床崭新的被子,套上床上的被套,老婆婆细心地为老公公盖上,“你爸平时就好冷。”把露在外面的手和脚全部保护在被子里面,乾徐徐地推入病室里。

入住的这个病室非常宽敞,目前只有老公公一个人,阳台上有卫生间、有水管,有晾衣架,非常方便。二妞把带来的东西全部放入病室内一个橱子内,护士已经把医生开好的药加入液体内给老公公输上,氧气瓶继续插着,心口处粘贴着通向一种仪器的多个线,仪器发出的吱吱声让人听到心安了许多,听乾说上面显示的血压、心跳等。乾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爸爸病床旁边,二妞和老婆婆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坤也站立在乾的对面。

第一瓶液体输了十分钟后,护士又拿来一小瓶,换下了大瓶的,反复叮嘱乾:小瓶输完后,直接换上大瓶的,输完了立即换上大瓶的,从小瓶哪个口拔下来,交代得特别详细。二妞趁护士说第二遍的时候开启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把护士的话完全录了下来,生怕错过每个字、每个词。

乾握住爸爸的手,“爸爸,爸爸”,一声一声地喊着,老公公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坤飞跑着去喊医生,医生说这是好迹象,可以多多刺激下。乾站起来,走到病床下头,手伸进被子里,他轻轻地挠着爸爸的脚心,老公公的眼睛又睁开了,这次睁的时间比前些次都长几秒。“拿出咱爸爸的手机,”老公公的手机是一款老年手机,只能接打电话,他的耳朵有点背,来电铃声总是让孩子们调到最大。二妞从橱子里那个黑皮包里摸出老公公的手机,乾拨通了爸爸的亲情卡,来电铃声响彻整个病室,老公公的眼睛又睁开了,嘴巴翕动着,乾凑近爸爸的面庞,什么也听不清,老公公又合上了双眼。

小瓶液体剩一个瓶盖时,乾起身准备好换大瓶,老公公突然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哇啦哇啦的声音,他看向小蝶,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婆婆从病床的下头抓紧撕下几片卫生纸,老公公不由分说地夺过来,使劲地擤着鼻涕,黄色的几片液体落到卫生纸上,接着是一阵咳嗽,可什么也没咳出。老公公又躺下来。“爸爸,爸爸。”这次听到了虚弱的回应,众人的心一阵欣喜,

“冷”,老公公挤出了一个字,=妞冲出病室门,找到服务台上的护士,朝她们又要了一床被子,厚厚的被子盖在老公公身上。

“冷”,老公公还是重复着这个字,“爸爸是不是发烧呀?”坤疾步走向服务台,热心的护士递给他一个体温计,坤慢慢地抬起爸爸的胳膊,从衣领处把温度计放在爸爸的胳肢窝。

“这是哪里呀?”老公公的眼神有点呆滞,狐疑地问道。

“医院呀,爸爸,你晕倒了,晕倒在咱小区门口了。”

老婆婆的眼里放着异样的光芒,她温柔地看向老公公:“你喝水吗?”说完,拿起杯子去热水处接水去了。

坤看了看手表,到点了,然后轻轻地从爸爸胳肢窝拿出温度计,“38.7”,烧,乾赶忙去喊医生,这次来的是老公公的主治医生,约莫五十右的年纪,医生也挺辛苦,一上班就是一天,只要病人需要,中午也不能休息,他建议下午做一下核磁共振。

肚子已经在严重抗议,人是铁,饭是钢,二妞把刚才买好的饭从打包盒里取出来,大家凑和着填了一下干瘪的肚子,这时老公公睡得很熟,大家小声地诉说着。

太阳已经西斜,医院里开始上班了,乾和坤喊醒爸爸,推着去四楼做检查,其他人仍呆在病室里等待着。

阳光逐渐移出病室,二妞紧紧握住老婆婆的手久久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