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湖险恶

镇虎塔隐现雨幕,松针簌簌垂落千重青甲。鞭梢甩出裂帛声——老马鬃毛炸起如针,车辕碾过松径时,蹄铁溅起寒星,踏碎冷雨三尺。

“小兄弟,我这老马可还中用?”车夫扬鞭笑道。

“快得紧!二刻便到山脚,端的是千里良驹。”朱言抱拳赞道。

后座两年轻人一个精瘦一个矮小,他们二人相视窃笑。

“多谢捎带,就此别过。”朱言正欲下车,忽闻斗笠下传来金石声:

“且慢。”车夫压了压斗笠,搓了搓指尖,“小兄弟莫不是落了规矩?”

朱言心知着了道,甩出五十枚铜板:“权当请弟兄们吃酒。”

马夫掂了掂钱串子,舌头在牙花子上弹了两声:“咱们这追风骓,江湖上多少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求着当脚力——”枯瘦指节敲了敲车辕,“这数儿,连马蹄铁都蹭不亮。”

“你们绑人上车倒要讨赏?”朱言攥紧包袱冷笑。

“风里雨里讨口饭吃。”马夫面上堆起笑纹,“二两雪花银,童叟无欺。”

“没有!”朱言眼锋如刀扫过众人,欲起身,便被身后两个年轻人摁住肩膀压下。

“怎么!还想坐霸王车?”

“道上的规矩还不懂?有钱拿钱,没钱可是要命的。”

身后两个年轻人嗤笑道。

马夫扶着斗笠目光冷冷朱言,冷哼一声:“哼........没钱那可别怪我们了!”

瞬间调转马头,向着反方向驰去。

朱言不再挣动,眯眼盯着远去的车辙,他倒把脊梁挺得更直。

朱言心想:“那小爷我就陪你们演上一演,你们现在有多嚣张,后面就有你们哭的了。

走了一路,精瘦男子瞧到朱言空洞的眼睛。

“前头不是虎得很?这会倒成蔫鸡了?”精瘦男子拍了拍朱言的脸。

朱言无奈道。

“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

“既着了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车辕上老马夫鞭梢一甩,半空炸出个响鞭:“倒是个亮堂人!”

马夫也斜着眼打量朱言,忽然咧嘴一笑:

“瞅你这穷酸相也榨不出二两油,倒是包袱挺坠手。”

“这儿不是地界,招了风可要坏菜。”

朱言反手拍得包袱噗噗响:“尽是些腌臜铺盖!”他扯着衣襟亮出焦洞,“瞧这燎得跟筛子似的,爷爷们何苦逮个叫花子较劲?”

另一个矮个男子打量着朱言腰间那刻着‘无言’二字的面具。

矮个说道:

“你这面具是个好物件,这梅花刻的挺像样的。”

“呦,戏班子出身?整这么花哨的面具。”

朱言咧嘴:“小把戏罢了。我这般俗人哪配登台?真要开嗓——”他捏着嗓子学了两声鸭叫,“就这公鸭嗓,看客早跑光了!”

矮个啧啧道:“你这小子真的挺会说话。”

说完,矮个男子便将朱言面具抢了来,梅花环绕全面,面具额处授刻着‘无言’二字。

矮子倒是细细打量的这张面具。

“爷爷,真家伙都撂你这儿了,行个方便让咱下去成不?”朱言无奈道,“穷得叮当响的主儿,您几位费这功夫图啥?”

一旁精瘦男子挑起包袱,鼓鼓囊囊的布包发出叮呤咣啷的脆响。“当爷爷耳背呢?”后拍了拍朱言脑袋,“等拐过前面路口,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百宝囊里面到底啥好东西!”

马车一拐弯,碾上临河松径。刚刹住车,朱言就被拽了下来。

马夫翘腿坐鞍,笠檐压得低,指间铜钱叮当响。矮子钳住朱言胳膊,精瘦男子已夺过包袱。

“嗬,够沉手!“瘦汉扯开布结,“让爷瞧瞧藏着什么宝贝。“

瘦汉五指一抖,粗布包袱皮“哗啦“抖落,瞳底金光一炸。

车辕上的马夫眼角一吊,喉头滚出个响嗝:“真有宝?“

呛啷啷一截青锋出鞘,寒光削断三根草茎。蹲在车辙边的矮子猛拍大腿:“压箱底的玩意儿都请出来了,还说不是梨园行当里翻跟头的主儿?“

朱言尽量挤出笑容,缠在枪杆上的麻绳勒进掌心,青筋在麻绳下突突直跳。

“各位爷这把剑够买命的吗?”朱言说道。

瘦汉打量这把从朱言手里打劫的剑,说道:“好物件啊!”

“够了,够了,这剑可真是好物件。”马夫说道。

“我去!这横刀破损这么厉害了你还留着啊!”精瘦男子又翻出一把破损的横刀,打量了一番。

朱言看着那破损横刀,满脸真诚的询问道:

“各位爷,这破横刀能留给我吗?其它的你们随便拿去。”

精瘦男子瞧了瞧破损横刀,也不值俩子,便随手丢给朱言,精瘦男子说道:“这破玩意给你便是,不过其它玩意我们可都收下了。”

朱言满脸笑意,显得很满足:“当然可以,回头我可以当废铁卖了。”

朱言接过破损横刀,抱刀环视三人,刀尖挑飞脚边落叶。

豁口横刀映着细雨,生生把那张呲牙笑脸照成了活阎王。

朱言缓缓说了二字。

“打.......”

“劫.......!”

对面三人刚要准备撤退硬是被这破锣嗓子震得僵住。

“卧槽!啥玩意?你要打劫我们?”精瘦男子貌似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自己打劫的人还要反过来打劫自己。

“我们‘平江三鬼’在这劫了三年道,头回见着倒骑驴的!”

车辕上的马夫眯起眼,枯枝般的手指已摸进草垛。青年腰间那柄横刀锈得发褐,刀刃七处豁口倒像锯条。

“小兄弟,道上规矩见血封喉。”马夫突然扬手,草垛里寒光乍现,“你这豁口铁片子,够得着爷们的朴刀阵么?”

三把青芒刺目的朴刀破空而来,精瘦汉子接刀时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矮个子将刀刃在鞋底蹭得铮响,马夫抖腕甩出最后一把,刀刃不偏不倚钉进车板三寸。

细雨把松针洗得油亮,残刀在青石上拖出火星。

“我这‘冥海诡刀诀’好久没有试过手了“朱言擦着破损横刀,刀刃缺口映着三张脸。

话音未落,精瘦男子那柄朴刀已撩到喉前三寸,挽起的刀花在雨里绽成雪亮银莲。

残刀突然发出龙吟。朱言拧腰时刀背贴面而过,锈迹斑斑的刃口却毒蛇般咬住对方手腕。不是砍,是锯。刀锋卡着腕骨左右撕扯,血水混着骨渣溅在矮个子蹭得锃亮的鞋面上。

“横练功夫?“朱言冷笑,刀尖划伤矮个子膝盖时,听见身后破风声陡转。最后那柄朴刀钉入车板的瞬间,他残刀已挑起泥浆泼向马夫面门,一脚将马夫踹倒。

三人在地上蜷成虾米,朱言却把残刀插进青石缝里来回磨。

雨突然大了,刀锋刮擦声混着惨叫,惊飞松梢上避雨的灰雀。河面漂来松叶,殷红的纹路在漩涡里转了三转,终究沉入墨绿深潭。

朱言残刀突然往青石上一杵,刀柄上挂着的酒葫芦晃出清冽声:“三位这刀法,是师娘在炕头教的?“

精瘦汉子闻言手一抖,朴刀竟砍中自己发髻。矮个子急着蹭刀示威,却把草鞋底削去半截,露出染红的脚拇指。马夫最是离谱,甩刀时腰带突然崩开,三条亵裤齐刷刷滑到脚踝——松林里瞬间飘满艾草熏裤的怪味。

“爷爷饶命!“矮个子单脚蹦着去捞裤子,怀里突然掉出不知哪个姑娘的绣花帕。

精瘦男子突然捶地大哭,其实单纯是被朱言砍的太痛了:“俺们三天没吃饭,劫道前刚被杏花楼老板娘骗光盘缠!”说着从裤裆掏出张当票。

朱言笑骂:“滚熊,你们这些理由太假了吧,不说劫道三年吗?”

朱言拍了拍马夫光秃秃的屁股:“你这货真是为老不尊,这么大年纪还玩骗这套!”

马夫哭丧着脸,说道:“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朱言将他们老黄马,和劫过来的物件纷纷收入囊中,甚至他们的衣物都扒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个板车,扬长而去.......

临了还不忘朝那三个光腚汉子拱拱手:“感谢诸位送我这般好礼。”

河风卷着细雨斜劈过来,活似阎王爷的鞭子。三具白里透青的皮肉在板车上哆嗦成筛子,倒比码头卸货的鲜鱼还要水灵。

“老板!”精瘦男子两排牙磕得咯咯响,“咱道上混这么久,倒栽在这小儿手里?连您那绣着金蟾的裤衩都叫人扒了去......”

老马夫哆嗦着山羊胡,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常在河边遛弯,总得喝几口浑水。倒是你小子——”他突然抬脚踹向汉子光溜溜的屁股蛋,“还他娘的不快拉车!等着给人当活靶子看呐?”

一旁的矮子捂嘴偷笑,这一幕倒是被马夫瞧到了,马夫一个回首掏窝着矮子兄弟,矮子吃痛求饶。

“臭小子,还有你,你们两个拉我走啊!”

河风卷着细雨斜劈过来,三具白花花的身子冻得直打摆子,精瘦男子和矮子拉着车板子,那马夫倒是坐的挺惬意。

“真是江湖险恶啊!”朱言骑着抢来的老黄,背着大包袱感慨道。

“不过收获倒是挺丰富的,这仨货不知坑蒙拐骗了多少行人呢?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哈。”朱言很满意这个收获。

前方镇虎塔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