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红琳的来信

下午,华静茹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家。

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五点多,妹妹华梅娟还没放学。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她走到院子门口,熟练地打开挂在墙上的木制信箱。

信箱是父亲去年特意请木匠打的,刷了一层清漆,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手进去,摸到了今天新到的《诚报》,还有一封薄薄的信。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华静茹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这是红琳姐写给哥哥的信。

她轻轻摩挲着信封,发现这次的邮戳日期距离上一封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天。

记得红琳姐刚去金陵读书时,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寄来一封信。

那时候,信箱里总能看到她娟秀的字迹,信封上还常常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华静茹还记得,红琳姐临走前,哥哥特意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让她带上。

照片上的哥哥穿着新做的长衫,站得笔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红琳姐把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说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她拿着信和报纸走进堂屋,坐在窗边的藤椅上。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

华静茹望着手中的信,不禁想起去年秋天,红琳姐常常来家里做客。

那时候,她总是穿着淡蓝色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轻声细语的。

每次来,都会给梅娟带些糖果,还会教她与梅娟绣花。

记得有一次,红琳姐和哥哥在院子里说话,她与梅娟躲在门后偷看。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红琳姐低着头,脸颊微红,哥哥则紧张地搓着手。

那一刻,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甜蜜起来。

华静茹轻轻叹了口气,把信放在茶几上。

她知道,红琳姐在金陵读书很忙,要准备毕业考试,还要参加各种新式活动。

但信件的减少,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她想起前些日子哥哥收到信时的神情,

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现在的平静淡然,仿佛也在默默接受着什么。

院子里的老槐树又落下几片叶子,华静茹望着飘落的树叶,突然明白了什么。

时间就像这秋风,不知不觉间就带走了很多东西。

距离就像这飘落的树叶,看似轻盈,却实实在在地隔开了两颗曾经亲密的心。

她站起身,把信放在哥哥的书桌上。

转身时,看见墙上挂着的日历,已经翻到了十月。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放学的钟声。

华静茹知道,梅娟马上就要回来了,而哥哥也快下班了。

她心想:或许这就是成长吧,有些人注定要渐行渐远,就像这秋日的落叶,终究要随风而去。

华岳平推开家门时,已经快八点了。

他们家所在的剪子巷一带都停电了,这里每个星期总会有一两个晚上停电,住户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堂屋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他摸黑穿过院子,脚下的青石板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推开堂屋的门,一股煤油灯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静茹和梅娟正坐在八仙桌旁,煤油灯的光晕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墙上。

桌上摆着几个粗瓷碗,碗里的玉米面粥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哥,你可算回来了。“静茹抬起头,灯光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等饿了。”

华岳平把布包挂在门后的钉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单位里面有点事,耽误了。以后到饭点你们就吃,别等我了。”

“才不呢!”梅娟撅着小嘴,两条小辫子随着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我们一定要等哥哥回来才吃饭!”

静茹伸手刮了一下梅娟的小鼻子:

“小机灵鬼,快去洗手,咱们一起吃饭。”

梅娟咯咯笑着跑开了,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

桌上摆着五六个地瓜面窝头,一碟雪里蕻咸菜,还有一盆玉米面粥。

华岳平饿极了,抓起窝头就咬了一大口。

咸菜清脆爽口,带着淡淡的辣味,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这咸菜...”他嚼着嚼着,突然停下筷子,

“今年第一次吃到,你从哪里买的?是德馨斋的酱菜吗?”

梅娟刚要开口,静茹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哥哥,你猜猜?”

华岳平仔细品味着口中的咸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有点像...有点像咱们小时候妈妈腌的咸菜的味道。”

静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想起母亲在世时,每到秋天都会腌制一大缸雪里蕻。

母亲总说,腌菜要讲究火候,盐放多了太咸,放少了又容易坏。

那时候,她和哥哥就蹲在缸边,看着母亲一层雪里蕻菜一层盐地码放,空气中弥漫着雪里蕻特有的清香。

“嗯,”静茹轻声说,“这是绮云姨在爸爸的指导下腌制的。”

华岳平点点头,忽然说:

“你说咱爸与绮云姨是不是应该办个结婚仪式啊?”

静茹擦了擦眼角:“这些还重要吗?只要是爸爸与绮云姨过得幸福开心就好。”

她顿了顿,“对了,红琳姐来信了。”

“什么?”华岳平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怎么不早点说?信在哪里?”

梅娟从旁边的条案上拿起信,故意在哥哥面前晃了晃。

华岳平一把抢过来,手都有些发抖。

他急急忙忙撕开信封,却不小心把信纸也撕掉了一角。

梅娟把碗一放:“姐,我写作业去了。”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静茹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嘟哝道:“真倒霉,怎么又是我刷碗啊?”

虽然这样说,但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煤油灯的光晕中,哥哥专注读信的身影让她感到一阵温暖。

她知道,这个家虽然不完美,但却是她最珍贵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