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中筹划

太阳西斜,各家女眷的马车等在宫门外,眼见宫门即将关闭,随从越来越焦急。几次去向城门守卫打探消息,守卫也并不知情。

各府奴仆焦急地等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宫门即将关闭,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陛下与各位夫人相谈甚欢,今日留宿宫内,各位不必再在此等待,当速速回府禀报才是。”

只留了这一句话,小太监就匆匆转头离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撒在他身上,这个佝偻的背影看起来孤单又疲惫。

人群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突然炸了锅一般,嘀嘀咕咕起来,“从未见过女皇留谁在宫内过夜,这并不合规矩。”

“是啊,是啊,一个两个相谈甚欢尚且罢了,留下全部人究竟怎么回事?”

“嘘!怎能议论陛下!”

人群刻意压低了声音,仍旧传出嗡嗡的声音。

世家大族什么风浪没见过,机灵的奴仆早已察觉出不对,并没有听太监的话离去,而是仍旧留在宫门外等候,却一刻也不敢耽搁,派一人匆匆回府报信去了。

夜晚,长宁公主府中,下人敛声屏气,走路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萧锦竺的桌子上散落着五六封拆开的信件,她白嫩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眉头紧锁,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脸色极为少见地显露出一副严肃、凌厉的样子。

这几封信,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是拥护她的大臣传来的。有的说家人进宫一日未归,向她打探情况;有的人以为自己获罪波及家人找她说情;有的,关怀慰问后,莫名其妙表忠心;还有的,则是问她是否有称帝之心,愿赴汤蹈火追随。兜兜转转,总是摆明了她和朝堂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样的信件经常有,这群人有一点儿风春草动都不放过机会。她将信敛起来,收进手边的木头格子里,目光冰冷却坚定:“如你们所愿!”

“绿松?夫君可回来了?”她的嘴边还挂着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问道。

“殿下,已经去请了三次,就快到了!”绿松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捧起一盏杏仁牛乳茶,奉给萧锦竺,“殿下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喝点杏仁牛乳茶暖暖胃吧。”

“先放着吧!”萧锦竺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低头用手在桌上划拉着。

绿松从未见过公主这样子,连最爱的杏仁牛乳茶都不感兴趣,她只得收了牛乳茶,一脸担忧地站立在一边。

“见过公主殿下!”秦允一袭墨绿色圆领长袍,披着黑狐皮大氅,玉带束发,如松柏般挺拔,此刻正站在殿外拱手行礼。

“免礼!请坐!”萧锦竺朝着对面的椅子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允大跨步迈进殿内,带进来一股冷空气,萧锦竺一个激灵。

秦允解了大氅,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端起茶盏,目光并未离开茶盏,冷冷地开口:“殿下连番找我可有要事?”

冰冷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要严寒几分,倒是消了萧锦竺心中的焦灼之气,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抬头看了看外面,毫不相关地问道:“外面可是要下雪了?”

秦允明显对于讨论天气没有兴趣,头也不抬地说道:“也许吧。”

顿了顿,萧锦竺开了口,语气平静:“皇姐去了香枫山,官员家眷却以皇姐名义召进了宫中,至今未放出宫。内宫恐怕已经生了叛乱,明日朝堂之上,恐怕也不太平。”说完看着秦允,等待他的反应。

那么一瞬间,秦允似乎是内心经过了挣扎,冷漠的表情从脸上消失,换上认真严肃的神情。

“好,明日朝堂我会多注意。今日天色已晚,深夜贸然闯宫,反而会授人以柄。能假传圣旨出来,说明内宫已经失守,明日朝堂之上,即可见分晓。”

萧锦竺露出一个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允点点头,“不必过于担忧,陛下登基三年,朝堂已经基本稳固,军队掌握在锦篁手中,其他人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他看着萧锦竺的眼睛,慢慢说道:“若说朝堂最不稳定的因素,那还要数你呢。”

萧锦竺的心里咯噔一下,秦允都这么想,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强扯出一个笑容,有些不自在地夹着嗓子说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最是受不了约束,皇位给我我都不要。”

反复打量了她几遍,秦允没有接话,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一言未发起身离开,也不披外衣,身着单薄踏入萧瑟的寒风中。萧锦竺伸出手想要叫住他,想想又放弃了,无趣地垂下手,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愧疚。

真不该当着秦允面提起来这茬。

当初自己陷入皇位之争,只为了与皇姐置气,知道皇姐喜欢秦允,就求皇娘赐婚秦允与自己,生生拆散了秦允和他的心上人。这件事,伤害了皇姐的感情,伤害了秦允,也伤害了和秦允两情相悦的许文音。婚后秦允对她态度冷淡,两个人貌合神离,也伤害了自己。

叹了口气,萧锦竺正兀自出神,派去皇宫打探的人回来了。

“参见公主!”来人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单膝跪地,朝她行礼,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眼前。

“起来吧!怎么样了?”萧锦竺坐直身子,急切地问道。

来人走上前去,在萧锦竺的耳边耳语了一番。萧锦竺听后,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乌合之众,难成大器!你去吧,继续打探,有消息再来回禀。”

“是。”一个黑影消失在夜幕中。

“绿松,热一壶马奶酒来。”萧锦竺神色恢复如常,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烫好的马奶酒散发着香气,萧锦竺端起来细细品着。与皇姐萧锦筠保守沉稳的处事风格相比,她向来心思活络,做事果敢。

“绿松,准备笔墨纸砚,再去加几个烛台,让屋子更亮些。”

“是”绿松应声下去准备,萧锦竺不紧不慢喝着酒,整理思绪。

公主府的灯亮了一夜,萧锦竺小心地措辞,写了很多封信件,让手下人一一送出府去给朝中支持她或者可能支持她的官员。

第二日一早,秦允准备去早朝,萧锦竺想到昨日的不愉快,虽一夜未眠,也亲自动手准备了丰盛的早膳,请他过来。

秦允木然坐在桌旁,头也不抬,冷漠地不带有一丝情感。他看着一桌子的早膳,与平日精致完美的膳食不同,手艺虽不熟练,但明显是用了心的。

但他内心冷硬,不为所动,筷子都没怎么动,只象征性地意思了几下,就起身准备离开,“我吃好了,你慢慢用。”

“怎么就吃这几口?我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萧锦竺有些着急,惊讶地站起来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她又把盘子往秦允面前推了推,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还冒着热气。

“饱了。”秦允头也不抬扔下两个字,起身离去。

“秦允!秦允!”萧锦竺在身后叫他,但秦允头也不回自顾自离去。

殷勤示好地准备早膳,却灰溜溜地碰了个钉子,秦允冷淡敷衍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她。

萧锦竺一时怒火中烧,挥手掀了饭桌。大声吼道:“秦允!这辈子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余生都只能在我的公主府度过!你可知,光是你心里想着许文音,就已经犯了大罪,我立马就能杀了她!”

秦允已经走出了几步远,杯盘稀里哗啦摔在地上的声音让他一惊,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但他头也没回。

冷冷说道:“公主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不要再期许更多。当然,公主权倾朝野,想要杀谁,又是谁人可以阻挡的。这颗头,公主想要,随时来取,给你就是。”秦允毫不示弱,冷嘲热讽一番,翩然离去。

气的萧锦竺一脚把凳子踢出去老远。“杀你?门都没有!我偏要杀了许文音,让你比自己死还要心痛!”

听了这话,秦允终于怒了,他回头看着她一脸鄙夷说道:“仗着权势欺压人罢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完,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萧锦竺歇斯底里地把身边的东西砸了一个遍,情绪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她在秦允的眼中看到了嫌弃、厌恶、和仇恨。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她蹲身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沾着汗水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与秦允开始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现在这点遮羞布也被彻底撕开。

她的夫君憎恶她,皇姐仇视她,母亲离世,父亲远红尘,萧锦篁常年领兵在外,锦箬还小。世上竟无人爱她萧锦竺,她孤零零一人。

“锦箬还小,锦箬!”想起了锦箬,萧锦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将那点伤感抛到了脑后。情绪戛然而止,速度之快,好像前一秒还是暴风骤雨,突然雨过天晴,在她身后站着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的绿松,被她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还有正事要做,萧锦竺风风火火地回了房间,沐浴更衣,迅速收拾利落,出门去了。

手中无兵权,想要进朝堂不能靠硬闯,宫门的守卫若能为她打开方便之门,就能事半功倍。

她快速赶到宫门,对守门的将军说清缘由,希望能放她进宫,守门的将军虽也看出来这几天的形势有些不对,但为求自保,不肯同意放她进去。经她软磨硬泡,只同意到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被她打败后宫门失守。

这也无可厚非,没有明旨,终究不能拿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开玩笑。即使这样,萧锦竺的心里也多了些把握。

“公主,我们就这样进宫去吗?”绿松看着身后跟着的寥寥数人,有些担忧地问道。公主府的侍卫全部调集起来也远远不能和宫门守卫对抗,更别说宫内的侍卫了。萧锦竺摇摇头,“还不够,出手必须一击命中,我们目前的这点兵力,不足以和宫廷侍卫对抗,但若是等到他们的调动的边军到达都城,再想扭转形势,就难上加难了。”

萧锦竺咬着嘴唇思索起来,“本宫昨日已经找过彭威将军了,但他有自己的思量,本宫又没有调兵之权,怕是使唤不动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叹了口气,说道:“事关重大,少不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豁出去了,本宫再去找彭威。”

“驾!”萧锦竺策马向城外军营方向,绿松和府兵骑马跟在身后,一起向城外奔去。

城外军营,彭威见公主策马而来,赶紧上前行礼,被萧锦竺拦下:“将军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彭威左等右等,调兵的旨意也没来,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今萧锦竺面色凝重而来,如同焦渴之人见到水源。“殿下可是带了调兵旨意而来?外面风大,进去说话,请!”彭威伸出手,热切地迎她进营帐。

萧锦竺对彭威将军的为人还算有几分了解,他刚正不阿,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因此并不打算兜圈子,而是直接开口道:“不瞒将军,本宫此行正是为调兵而来,但本宫既无调令,也无圣旨,将军若为了家人性命不愿冒险,本宫也能够理解。可如今逆贼犯上作乱,内宫已然被他们控制住,今日朝堂恐怕也不安宁。据本宫所知,他们调遣了西南边军,即将到达,本宫有心想要进宫平叛,苦于没有兵力,若等逆贼调遣的边军到达,难免陷入一场恶战,生灵涂炭。如今形势所迫,唯有以项上人头作保,有任何后果公主府一力承担,不知将军能否出兵助本宫入宫平叛。”

萧锦竺言辞恳切,说完起身抱拳行礼。

如此单刀直入,直白又诚恳地表态,彭威有些意外。他心思一转,赶紧站起身,抱拳回了一礼,紧接着大手一挥“且莫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士兵也是陛下的士兵,就是本将也是深受皇恩。如今陛下有难,我若图明哲保身,坐视不理,枉为人臣。但。。。”萧锦竺等着他说完,见他欲言又止,“将军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可还安好?”彭威满脸担忧,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萧锦竺犹豫了一瞬,决定如实告知他实情。

她缓缓开口说道:“事关重大,如今也不能瞒着将军了,其实陛下几日前就已微服出巡,并不在宫内,现下身在何处本宫也不知。正是因为陛下不在宫内,才给了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机会。”

“原来如此。”彭威捋了捋胡须,放心下来。“事不宜迟,我即刻带兵入宫平叛。”

倒是没想到如此痛快,萧锦竺当下就松了口气,抱拳行了一礼:“如此,感谢将军了!”

彭威赶紧回礼,“不敢当!”

萧锦筠与彭威一起带兵浩浩荡荡进城,直奔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