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协议已失效】
【网络连接已断开】
【个人ice重启中……】
【重启失败，已下线】
……
双手被捆在背后，枪口顶着脊背，赵阳在前，帮派分子在后，二人走在一条灰暗，通体由金属材质构成的狭长甬道里，周围那仿佛震波一般的连串爆炸声响绵延不绝，震的整个甬道隆隆作响，一刻不得安宁。
周围的温度正随着二人的前进而越来越冷，赵阳百无聊赖地猜测，这大抵是个地下防御工事。
从走出那个全封闭的房间开始，他的视网膜上就开始跳出暗蓝色的小字，让赵阳想起那个旧时需要输入管理员密码才能联网的时代，只不过，他是那个不知道密码的人。
边走边思索着，想了半天，他终于想起这种先进，这种前卫的风格，这种时代的代称……
Cyberpunk（赛博朋克），高科技，低生活，反叛与愤怒并蒂绽放的火。
有一段时间，有主顾曾让赵阳弄过手工的此类风格的摆件，既要有冷硬的工业化和未来的科幻化色彩，还要体现出手工的细致，那段时间，赵阳没少上过网上寻找资料，也阅读过最著名的开山之作，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
再加上阎浮事件上的文字，2076年，这至少比他的时代先进快六十年，六十年前，互联网的概念还没影呢，谁能想到现在身处的时代会变成什么样。
而，义体医生。
赵阳咀嚼着这个字眼，大致明白了其含义，工匠的职能在前，医生的职能在后，二者在这个诡谲的时代里并存了。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周围的嘈杂声响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密，赵阳抬头，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在远处白炽灯光下层叠堆砌，混乱的围绕在一处地方。
不时有人从人群中往后拖曳着瘫倒的横七竖八的人形，口中怒骂着各色污言秽语钻出送进，爆豆一般的枪声隔的老远像放鞭炮一样连绵不断，爆炸的光影，刺耳的电磁声，特立独行的灯效和装扮几乎在他眼前变成强烈的光污染。
“沟槽的医生人呢，妈的，我兄弟半个颅骨都被撞出来了，救人啊我艹！”
“疼，疼啊，我的针头呢，我的二弟呢？我屁股呢？呜哇……”
“飞机，飞机止痛法，噢噢噢哦哦，来感觉了！”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病号们各显神通，有被什么巨大冲击撞出半个仍有轮廓的血淋淋的颅骨的，有半个身子被切断，先摸成瘾物后摸二弟和屁股的，还有一个已经伸手摸向下身正在兴致勃勃怪叫着寻找配菜的，让周围围着的帮派分子全都不敢朝向他的正面，纷纷散开。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荒唐的让赵阳的思考都宕机了一瞬间，随后……他也向后退了几步，打算避开正在飞机止痛法的那位哥们，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忽的撞在一个硬物上。
“你来了，医生。”
背后传来低沉嗡鸣的声音。
赵阳试着转身，在自己身后看押的帮派分子已恭恭敬敬地站到了远处，他看到那冷峻的从左半边头顶照来的白炽灯的光亮，一点一点顺着迈出的钢履涌动到身上，给视线前快两米高的人身渡上了一层光边。
短发，半个头颅被棱角分明的护目面罩覆盖，披着的黑色风衣下，纳米纤维肌肉将紫黑色的表皮装甲撑得极其饱满，整个脖子都爬满了电路般的纹样，一直延伸到黑底红纹用燃烧般的特效写着的“义”字汗衫下。
“坐馆……”
赵阳只是吱了一声，眯起眼睛，低下头颅不语，等着对方开口。
“一日在新义兴，履一日帮众的责，现在，做好你身为义体医生该做的事情，抑制剂的事情，我们还有的谈，不然……我也懂一些怎么从别人身上拆新鲜的零件粘好病人的手艺。”
“坐馆”声音嗡动，像是一台正在运作的重型压板机，赵阳内心判断对方的改造程度，不说离纯机械很近，也至少离人很远了，他试着寒暄试探道：
“我明白，我对义兴也是有感情的，抑制剂的事……”
“坐馆”没等听完这句话，就嗤笑了一声，赵阳只感觉到一阵劲风拂面，极速闪烁的影子甚至在眼前发生了混淆，随着巨大的气爆声响，一道残影冲出拥堵的人群，朝着爆炸和枪声绵延不断的中心飞快突进，只留下那极具特色的工业机械般的声音在原地盘旋。
“管冲213，看着他，别让医生跑出你的视线。”
原本恭敬站在远处的帮派分子又一次回到赵阳身后，用枪口抵住他的腰间，阴阳怪气的冷笑道。
“呵呵，走吧，大夫，履行你该履行的职责！”
说罢，他朝天猛地打了一梭子子弹，拳打脚踢的把病号和围在房间门口的帮众轰开，一个简陋的房间立刻暴露在赵阳眼前，勉强关合的大门上方亮着红绿变色大字。
急诊室。
……
怕是要完，就像男人在酒桌上的承诺永远不能相信一样，赵阳脑海里过了一遍刚才坐馆的神态，明白什么可以谈之类的话都是狗屁，纯是把自己当成死之前可以随意压榨的劳工了。
第二，义体医生再怎么和工匠沾边，它的后缀终究也是医生，所以，赵阳其实是不会治病的……
走进屋内，赵阳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身上的白大褂，煞有介事地扫视着这间“急诊室”。
脏，乱，差。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形容词更好形容这里的了。
靠着发黄墙壁堆砌的工具架凌乱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电动工具，垂落的管线像肠子一样在地面蜿蜒，有些年头的瓷砖地面凝结着发黑的混合物，空的营养罐和生物废料桶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桶里的组织液，纱布，腐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
整间屋子最干净的地方就是放置了体征检测仪和一张银亮的手术台的中间位置，一台一人多高，装着履带的白色多棱外壳机器人就立在旁边，安静的熄屏等待着。
你说是屠宰场我都信，还急诊室，这里过得去无菌环境那一关吗？
心里忍不住腹诽，赵阳却感到思绪一阵恍惚，他看向工具架，一个个陌生却熟悉的名字却涌入脑海，袋装蓝血，磁力止血钳，脉冲焊接笔，神经突触探针，接驳稳定仪……它们各自的功效，赵阳如同浸淫此道已久的个中好手，全都了然于心。
“他妈的，愣什么呢？”
“傻逼医生到了，外面的把人运进来！”
名叫管冲213的帮派分子没等赵阳熟悉这种感觉，就急匆匆的朝外面大声嚷嚷，那个被撞出半个颅骨的伤号看起来实在耸人听闻，被第一个送到了手术台上，绑好了四肢。
这他妈也太像杀猪了，既视感让本能握住电动手术锯的赵阳踟蹰了半天都没下手，哼哼唧唧的伤号却急了。
“我疼痛编辑器都开好了，还不动手术，医生你他妈阳痿了？！”
“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的身份验证码是批发的？”
赵阳怒极反笑，这种离谱的伤势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能在这种重创下活过来的赛博格，生命力已经不是一般的顽强了，还要硬顶着特别有菌的环境做手术，既然自己找死，事后就算手术失败也无所谓了，不如就拿他做个实验。
死马当活马医，一个验证那些凭空而来的知识的实验机会。
下一秒，他一拉电动手术锯，在那伤号还口之前直接精准的切开头皮，骨膜的碎渣崩的到处都是，骨窗混合着血肉整个暴露在赵阳面前，伤号当场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卓锦开机，打印四百五十克改性聚醚醚酮材料，扫描数据库中人类成年男性颅骨外形和伤号相比对，开启自动复位固定，缝合仿生皮肤。”
按照记忆中正不断涌现的知识判断完当下情况发出指示，赵阳撇下电动手术锯，双手搓下溅出的骨渣，看向已经亮屏的白色机器人。
“延延世代，欣欣向荣，淡马锡生物科技（Temasek Biotechnology）竭诚为您服务，欢迎使用卓锦医疗守护者。”
“检测到骨窗已修正完毕，执行指令并自动喷洒抗菌滤膜。”
悦耳的女声传来，原本呆板的自动机器人开始从多棱外壳中张开狭长的肢体，从体表喷出肉眼不可见的细密滤雾，随着材料的打印开始了创口的贴合。
它自动取走了工具架上的袋装蓝血，顺着对方已经改造为义体的部分注射，那是一种高能人造血，可以驱动身体内的机械装置，令血泵加速运转，维持生命体征。
很快，看起来像个死人，但其实还活着的伤号就被管冲213抬下了手术台，拖到门外。
“他义体呢，我得……”
还在回味刚才那种感觉的赵阳转过身来看向管冲213。
“他的义体我们自己会装，他好了？那就修下一个。”
管冲213粗暴的把话头顶了回去，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赵阳。
“啧，行，行，你叫下一个进来吧。”
赵阳耸了耸肩，抖了抖白大褂，满脸无所谓的转了回去，可转头的瞬间，他凌厉的眉峰紧蹙起来，面容愈发平静，眼神漠然的扫过管冲的身影，最终停驻，凝视着那台代表了真正急诊室价值含义的机器人。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行动的疏漏上，是最愚蠢的事情。
……
接下来的治疗只能用想象力来形容，并非所有问题都能依靠卓锦医疗机器人解决。
在这个赛博朋克的时代，人类的原生肉体已无法满足千奇百怪的需求——无论是暴力对抗、感官刺激、自我增强，还是娱乐享受、地位彰显与谋生手段。
义体，这种通过持续改造并不可逆转的肉体替代方案，成为了满足这些需求的必然选择。
有很多激进改造派的身体，已经爆改到完全能和正常人类区分成两个物种的程度，这些问题只能由义体医生解决，或是科学家，请忽略后者吧，能让他们为你工作的概率比中一记死人乐透的概率还小。
因此，也难怪义体医生能在都是下九流的赛博行者里取得稍微被尊崇的地位了。
从上一个伤号被强酸溶解的义肢残骸里抬起头来，赵阳掀了掀一名靠着手术台边跪坐在地的赛博格的头盖骨，他的虹膜上依旧倒写着混乱的代码，焦糊味道和细细灰烟从他的毛孔里渗出，而后再无声息。
“没救了，义体过载，脑子已经烧坏了，植物人都当不成。”
“恐爪帮你吗死了，我草，大夫，大夫，你救救我啊！”
另一边的伤号不顾强酸仍在腐蚀，像见到了自己薛定谔的亲爹一样大叫起来。
“我还有钱！我给你钱！”
“你……”
赵阳本想开口说，你这样的伤势即使损害了神经，也不过向上再截肢移植一点，卓锦机器人就能搞定的事情，没必要……，眼前却已经划过莹蓝色的字迹。
【你收到了来自小细路92的475€汇款。】
没办法，他转钱实在转的太快了。
在这约莫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赵阳一共治了八个伤号，死了三个伤重不治，在和他们那奇形怪状的肉体和义体改造做斗争时，那些关于生物和机械义体的知识不仅教会他怎么处理这些赛博行者的伤势，怎么通过完善的医疗条件和更有钱的材料让效果变得更好，更时时刻刻的反刍着原主的本能：
这个零件可以通过什么手法替下来毛到自己包里；那个义眼怎么黑了得拿到家里修理修理；哎呀，机械肾脏功能强劲，维持生命体征一个就够了，剩下的不如打赏给我……
赵阳无语了，生怕这么下黑手直接给这几个伤号整死了，压住没干。
不过你现在这么送钱给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钱又有什么用呢，赵阳现在在这个地下设施里，浑身上下甚至连网都没有，货币是社会化的产物，连社会都联系不上，那和随手在计算机上打的一串数字有什么区别。
他这样想着，眼前却突然划过一行别致的字迹。
【欧元（€）】：475，贵重物，根据当前世界一般等价物比值，可兑换一点阎浮点数，此类物品必须确定所有权后才能兑换。
备注：对于你而言，哪怕一点阎浮点数，都弥足珍贵。
……
“我能收钱吧？”
“可以兄弟，trust me，我他妈一定让你健健康康，重振雄风！”
前半句话是对着管冲213说的，而后半句话，赵阳是温柔的对着准备截肢的伤号开口的。
管冲213只是冷笑了一下，便不做理会，这似乎才符合他印象中的doctor赵。
而在管冲213看不见的地方，赵阳的嘴角同样勾了起来。
……
“你获得了一点阎浮点数，你在本次阎浮事件中开启了额外的购买权限”
“你的购买权限如下:
【惊鸿一瞥】
类别：技能卷轴
品质：普通
效果：可以获取他人的个人信息，有一定几率识破其弱点。
你可以直接使用本技能，每次获取他人信息消耗一点阎浮点数，或选择花费十点阎浮点数购买此技能，购买之后，你可以任意使用此技能。
【IMC——“掠食者”制式铁驭数据刀】
类别：装备
品质：普通
产地：星际制造有限公司
产自地·庚辰七二七果实，隶属于星际制造有限公司（IMC）旗下的顶级掠食者雇佣兵军团的铁驭制式装备，能够通过插入数据接口瞬间渗透并改写敌方电子系统，内置的反转译电子病毒将在彻底入侵后充斥整个机体，致使其被数据刀的更高权限完全操控。
虚耗的留言：被骇入的感觉，就像额头正中一下冰镐。
你可以花费五点阎浮点数来获得它。
【波图加洛夫强效凝滞血清】
类别：消耗品
品质：普通
产地：大本钟研究院
产自鬼·丁亥二六二果实，注射后，使用者的情感将被稳定至仅存理性逻辑思维，神经元全面激活，无视痛觉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幅提升反应，计算能力和个人综合素质，但当药效随着新陈代谢不断削弱，使用者的感官将被成倍过载，导致强烈的，无法自控的神经性疾病反应与电信号瘫痪将危害肉体使用寿命。
“我们需要从一个胜利迈向另一个胜利，无论代价是什么……”
————节选自医药学家谢尔盖·波图加洛夫于旧元2948年在秘密化工政策指导会议上的讲话。
而在十四个小时之后，随着希特拉·阿道夫点燃了全球核战的火药桶，凛冬的第一年到来了。
虚耗的留言：君子弃瑕以拔才。
你可以以十点阎浮点数每支的价格来获得它，最多五支。
请注意，虚耗所馈赠给你的额外购买权限，每次阎浮事件中可以开启一次，两次阎浮事件之后，馈赠消失。
当前使用次数（1/2）
虚耗的留言：尽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
……
有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面对紧迫，奇异的阎浮事件和任务，以及仿佛下一秒就会横生枝节变化的陌生险境，能信任的东西本就不多。
要说赵阳现在还敢相信什么……
他的视线从已经截肢移植神经的伤号身上扫过，看向冰冷反光的手术台。
那里正折射出模糊的，穿着浸透了蓝血和机油的白大褂，握着手术用具的人形轮廓……
那是……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