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青铜灯树的光影在罗羽脸上割出明暗交界，他盯着玉盘里重新归于幽蓝的命运之钥，喉结动了动。
前任掌门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共鸣力可破玄主障“——原来那些玄教探子三番五次潜入联军营地，那些针对李四的暗杀，都是因为这孩子身上藏着比他们预想中更关键的棋眼。
窗外传来巡夜修士的脚步声，罗羽突然起身，玄铁剑在腰间撞出清响。
他将命运之钥收进贴身锦囊时，指尖触到锦囊内层的密信，“异数“二字的墨迹还带着体温。
玄主以为掌控了全局，可当他把目光锁在李四身上时，就已经掉进了罗羽布下的网。
议事厅的门被叩响时，王瑶正捧着茶盏看烛火。
她抬眼就见罗羽掀帘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目光却比平日更亮。“瑶儿，去把阿浅叫来。“他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指节敲了敲桌案，“该给玄教递点'真消息'了。“
苏浅来得很快，发间的青玉簪子还挂着未干的墨香——她刚在演武场帮新兵改完战报。“什么计划需要半夜密谈？“她挨着王瑶坐下，袖中滑出半卷阵图，正是李四新画的雷火共鸣纹，“难不成要拿这孩子当饵？“
罗羽从袖中取出李四的阵图，在烛火上晃了晃：“玄教要的是共鸣力，我们就给他们'共鸣爆裂阵'。“他指尖点在阵图中央的雷纹上，“放出风声说李四能把两种相冲阵纹炼成杀招，专破玄教的混沌障。“
王瑶的茶盏顿在唇边，睫毛颤了颤：“你是要引他们动手？“
“引蛇出洞。“罗羽屈指弹了弹案上的密信，“他们越急着除掉李四，尾巴就露得越长。“他转向苏浅，“阿浅负责在传讯堂放风，就说决战时李四会站在最前排。
瑶儿...“他握住王瑶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茶盏的凉意传来，“辛苦你多陪李四，他现在太重要，不能出半点心理波动。“
王瑶回握住他，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当年扫杂役房时磨出来的。“我明白。“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他这两天总盯着月亮发呆，昨晚还问我'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罗羽的动作顿住。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演武场，李四被千夫长夸得耳尖通红时，手指还在不自觉地绞着袖口的墨渍。
那是个连被人多看一眼都会紧张的孩子，却要扛起破局的重担。
“所以更要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军。“罗羽将茶一饮而尽，“明日开始，设立合技实战考核，让他当主考官之一。“他看向苏浅，“阿浅，你去跟孙长老说，就说实战考核能检验新阵的配合度——那老头最看重规矩，得给他个名正言顺的台阶。“
苏浅挑了挑眉：“孙老头要是问为什么选李四？“
“就说他的共鸣天赋能精准判断节点是否稳固。“罗羽扯了扯嘴角，“他若怀疑，你就把前两日千夫长抢人的事搬出来——前线都认可的人才，总不能让他在账房管粮草。“
第二日卯时，灵泉池边飘着薄雾。
王瑶蹲在青石板上，看李四蹲在水边画阵纹。
他的指尖沾着炭粉，在水面划出细小的涟漪，倒映的月亮被搅成碎银。
“王姑娘。“李四突然开口，声音比池水冷，“要是我布的阵在战场上崩了...会不会害死很多人？“
王瑶伸手拂去他发间的晨露：“你上次在演武场用雷纹引温泉，不也怕两种力量撞出破绽？“她指着水面被炭粉画出的阵图，“结果呢？
千夫长说能多挡三波妖修。“
李四的手指在水面顿住，波纹撞碎了他的倒影。
“失败了就重新画。“王瑶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塞进他手心，“你看罗盟主，当年在杂役房扫落叶时，被人打翻了水桶，他弯腰捡的时候，还在想怎么用落叶堆出聚灵阵。“她托起他沾着炭粉的手，“你不是一个人在画阵，我们都在你身后。“
李四望着掌心里的桂花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忽然站起身，炭笔在石桌上重重一磕：“王姑娘，今日的加练能提前吗？
我想再试三次雷火共鸣。“
王瑶看着他跑向演武场的背影，嘴角慢慢弯起。
晨雾里传来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张师兄！
把那车玄铁锭推过来，我要试试负重布阵！“
三日后的演武场，战鼓震得旗幡猎猎。
孙长老捻着花白胡须站在高台上，眼尾的皱纹里还凝着怀疑——直到看见李四站在考核席中央，手里捏着半块烧焦的阵盘。
“第三组，青鸾队！“李四的声音比往日稳了些，“布雷火共鸣阵，限时半柱香！“
二十名修士迅速散开，有人在东南方埋雷纹石，有人在西北方刻火纹砖。
李四的目光扫过每个节点，突然眯起眼——左后方第三块火纹砖旁，副将赵成的脚尖正缓缓抬起，鞋跟对准砖角的共鸣点。
“停！“李四的炭笔“啪“地拍在案上。
所有人愣在原地。赵成的鞋跟悬在半空，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赵副将，“李四走下考核席，站在那块火纹砖前，“你这脚要是落下去，火纹的热力会顺着砖缝窜进雷纹节点。“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砖角被鞋跟压出的浅痕，“两种力量相冲，整个演武场会炸出个三丈深的坑。“
演武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旗幡上的铜铃响。
赵成的喉结动了动，强撑着笑：“小友多心了，张某不过是...被石子硌了脚。“
“石子？“罗羽的声音从高台下传来。
他负手走上前，玄铁剑的剑穗扫过赵成的裤脚，“这演武场的地是用玄铁砂混灵土夯的，哪来的石子？“他弯腰捡起赵成脚边的东西——半块染着朱砂的符纸，“倒是这张引火符，怎么会出现在共鸣节点旁？“
赵成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突然扑向罗羽，却被早有准备的修士制住。
罗羽捏着符纸转向孙长老：“孙师叔，这符能引动火纹砖的热力，若是在战场，足够让整支小队变成活靶子。“
孙长老的胡须抖了抖，拍案而起：“押下去审！“
地牢的潮气漫上来时，赵成的膝盖已经跪得发木。
他望着罗羽手中的引火符，突然哭出声：“是张长老...张长老说只要坏了李四的考核，就升我做千夫长...他还说...还说那孩子是异数，留不得...“
罗羽的瞳孔微缩。
他将符纸收进袖中，转身时玄铁剑在石壁上擦出火星。
地牢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他紧抿的嘴角——玄教的手，终究还是伸进了联军的核心。
而此刻的演武场，李四正蹲在地上重画阵图。
王瑶站在他身后，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碎了夜的寂静，却敲不碎少年人眼里的光。
地牢石墙渗着寒气，赵成的哭嚎还在耳畔嗡嗡作响。
罗羽捏着那张染血的供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张长老的私印在供状末尾压出暗红的痕迹，那是他昨日才在库房见过的、用来封存高阶丹药的龟纹印。
原来这三个月里，联军演武场频繁丢失的阵旗、无故失效的聚灵阵，都是这老匹夫在为玄教铺路。
“盟主。“值守修士的声音从地牢外传来，“长老会辰时三刻议事，孙长老特意差人来催。“
罗羽将供状收进玄铁匣，袖中引火符的残角擦过掌心。
他想起前日张长老在演武场冷笑的模样：“让个杂役出身的小崽子当主考？
成何体统！“原来那不是对规矩的维护，是对“异数“的恐惧——恐惧一个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少年，会撕开他们用资历和地位筑起的墙。
议事厅的檀香混着墨香涌来。
孙长老正用镇纸压着一叠战报，见罗羽进来，浑浊的眼珠在镜片后转了转：“赵成那混球的话，当不得全信。“他指节叩了叩桌案，“张师弟掌管后勤二十年，若真通敌...“
“孙师叔请看。“罗羽将玄铁匣推过去，匣盖打开的瞬间，引火符的焦味混着张长老的私印气息扑面而来。
孙长老的手指刚碰到供状，瞳孔突然收缩——供状末尾的龟纹印边缘，有道极浅的缺口，那是张长老十年前为救弟子挡妖修时，被爪刃划出来的。
“这...这是他惯用的印。“孙长老的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上月他还说要给演武场换批新阵旗，原来是...“他突然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水溅湿了袖口，“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若再容他胡来，联军内部怕要先崩了！“
其他长老凑过来看，七嘴八舌的议论像炸开的蜂群。
罗羽垂眸盯着自己的虎口——那里还留着昨日替李四调整阵盘时被灵纹灼伤的红痕。
有些旧墙，该拆了。
“即日起，暂停张长老一切职务。“大长老拍板时，惊得梁上的雀儿扑棱棱飞起，“玄铁卫即刻封锁他的院落，所有账册、符印一概查封。“
罗羽望着窗外飘起的雨丝，掌心的玄铁匣还带着体温。
这一步，不过是掀开了内奸的冰山一角。
演武场的雨幕里，李四的身影比往日更挺拔。
他站在五名修士中央，指尖的雷纹与火纹像两条纠缠的灵蛇，在雨帘中划出幽蓝与赤金的光带。
“稳住心脉！“苏浅的声音穿透雨幕，她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冷光，“你体内的共鸣力是琴弦，他们的灵力是琴音，要让所有音都落在同一个调上！“
李四的额头沁出冷汗，雨珠顺着下巴砸在玄铁护腕上。
突然，他的指尖泛起微光，五名修士身上的灵纹同时亮起——雷纹的噼啪声与火纹的灼响竟完美重叠，像一首被调准了律的战歌。
“成了！“苏浅猛地攥紧手中的阵图，墨迹在雨里晕开，“五人同步！“她转身冲向雨幕，发梢的墨香混着雨水灌进鼻腔，“罗盟主说得对，你这共鸣天赋，根本不是破阵的刀，是串起千军万马的弦！“
罗羽站在演武场高台上，玄铁剑的剑穗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垂着。
他望着雨幕中那团跃动的光，忽然想起初见李四时，这孩子缩在杂役房角落画阵图，炭笔在砖缝里断成两截。
如今那截断笔，正插在他案头的青瓷笔洗里。
“这阵法该有个名字。“罗羽的声音混着雨声，“叫'天音共鸣阵'如何？“
苏浅仰头看他，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淌，却掩不住眼里的亮：“好名字！
等决战时，千军万马同调共鸣，玄教的混沌障再厚，也得被这天音震碎！“
雨停时，演武场的积水里浮着几片桃花。
李四蹲在池边擦阵盘，王瑶撑着油纸伞站在他身后，伞面上的红梅被雨水洗得更艳。
“明日加练？“王瑶递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护腕上还在发烫的灵纹，“你今日已经试了七次。“
“再试三次。“李四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苏姑娘说五人同步只是开始，要是能二十人、百人...“他忽然顿住，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里面不再是缩着脖子的杂役，是个能握住千军灵力的引路人。
变故发生在三更。
演武场的聚灵灯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正在加练的李四踉跄着栽倒在地。
他的皮肤下浮起青黑的纹路，像无数条小蛇在皮下游走，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痛...像有火在啃灵海...“
王瑶的伞“啪“地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按住李四的双肩，灵力如春水般涌进他体内——可那股本该温驯的共鸣力，此刻却像被烧红的铁链，裹着腥甜的黑气缠上她的灵识。
“玄的气息！“王瑶的指尖发抖，她能清晰感知到那黑气里的腐臭，与三个月前玄教探子身上的邪祟如出一辙，“罗羽！
快来！“
罗羽的玄铁剑几乎是擦着王瑶的发梢劈下。
他单膝跪在李四身侧，掌心按在少年额间，灵力如剑般刺破黑气——却见那黑气像活物般蜷缩，在灵海深处凝成个极小的玄色漩涡，正缓缓吞噬着李四的本命灵纹。
“看来...“罗羽的声音比秋夜的霜还冷，他望着李四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喉结动了动，“玄已经对他下手了。“
王瑶攥紧李四的手，他掌心的桂花糖纸不知何时被揉成了团，还沾着淡淡的糖渍。
演武场的风卷着残叶掠过，吹得聚灵灯忽明忽暗，将罗羽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里，仿佛有把看不见的剑，正缓缓出鞘。
“先稳住他的灵海。“罗羽将李四抱进怀里，玄铁剑的剑穗扫过少年苍白的脸，“等天一亮...我要亲自查他的灵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