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一听这话,就勃然大怒,试问哪个好男儿不恨胖翻译?
闻此,他环视一圈,喝问:
“诸君,谁能为我射杀此獠?”
赵怀安说这个话的时候,獠人出身的王离还在呢,但其人毫无反应,毕竟咱大唐就是这么歧视獠人的。
话音未落,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心杀贼在都将面前露脸,但那唐奸也是个奸猾的,停的位置刚好在弓箭的射程外,而且那唐奸还披了甲,那就更射不死了。
赵怀安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这些人在犹豫,心下就不快。
哎,只恨那唐奸不是来了两个,不然他必能射死一个。但现在就来了一个,这反而射不到了。
可就在赵怀安准备给自己挽尊的时候,后头忽然站出一人,正是前段时间伤愈好的王进。
此刻,他和诸将一样皆披柳叶甲,头抹赤额带,身高七尺八寸,雄阔伟岸,要不是脸上那道长疤,必是伟丈夫,真豪杰。
王进出来,叉手行礼:
“都将,末将愿意一试。”
赵怀安丝毫不怀疑王进,而是直接对那边的赵文忠道:
“将我的硬弓拿来。”
赵怀安自用的那把弓,拉力在三石,这是什么水平呢?就是能拉得此弓者,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能称得上是猛将了。
之前鲜于岳就和赵怀安说过,那位高骈高使相就是能拉三石的大猛人,曾在边军历练的时候,一箭落双雕,妥妥的落雕手。
这厉害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吧,后世那位神力的岳武穆,年未冠,便能挽弓三百斤,在宋石就是九石,按照唐石,就是三石。
所以那位高使相先别问人品有没有岳武穆那样阳光,但至少从兵法、武艺上,丝毫不弱那位武穆。
这让赵怀安一下子就明白那位即将上任的高使相的层次了,所以丝毫不敢小觑。
在鲜于岳那边得知,这位高使相特别爱神射士,他赵大还专门从武库里找了这么一张三石硬弓。
奈何,他虽然能拉得动,但箭术准头实在不能提,于是这弓渐渐成了练力的器械,至今还未杀得一人,堪称是一把“善良”的弓。
但羞耻归羞耻,岳飞拉三石弓,他赵大也拉三石,四舍五入,他赵怀安也是半个岳飞啊。
而赵怀安将此硬弓教给王进,丝毫不是要羞辱他的意思,因为自王进好的这段时间,正是他教自己弓射,所以赵大明白王进拉得动。
果然,王进拿弓后,持弓而立,搭弦未引,气定神闲。
众人大气不敢出,直直的看着寨外的唐奸,而那人在见寨内无人回应,又开始劝降。
此人执鞭,摇向前方,大喊:
“尔辈,不欲降,欲死?”
但话音刚落,一支箭矢直接从营壁上射来,正好扎在了他举鞭右手的腋窝下。
沛然无匹的力量,直接让箭矢贯穿进这名唐奸的胸膛,他死得很痛苦,也很迷茫,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死。
而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对面营壁上已经欢呼雷动。
……
赵怀安在看到王进一箭射在了那唐奸的腋窝下,激动得拍手:
“好好好,老王,昔李广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此刻赵怀安内心狂喜,他是真捡到了。
这持三石弓还射得准,固能称猛士,但赵怀安更看重了王进表现的机心。
贼披甲,全身上下几无弱点,唯有腋下无甲,但正常情况下,这是射不到的,因为只要不抬手,肩膀上的披膊就能挡住射来的箭矢。
而王进一直引而未发,直到那唐奸出了破绽,这才毫不犹豫,雷霆一击,这份机心果敢,实不是猛士能比,分明有将才。
赵怀安瞅着那王进,在众将欢呼中,依然不骄不躁,越发喜欢。
这老王,就是大唐瞄人缝啊!
寨外的南诏军也被这一箭给骇到了,半天才出来了一队人,举着牌盾上前,将倒下的唐奸给拖了回去。
这份小心翼翼的样,更让寨上的保义都上下,士气大震。
赵怀安见此,带头大喊:
“杀贼者,王进!”
诸军齐齐大喊:
“杀贼者,王进!”
一时间金马寨,欢呼声雷动。
此刻王进才动容,对赵怀安深深一拜。
……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进的那一箭吓住了对面,反正这一天南诏军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开始就地扎营。
整个下午,赵怀安都站在望楼上观察,看着敌军仆隶已开始去附近的金马河打水了,若有所思。
他将赵文忠喊来:
“去,将各队管带都喊到我帐内,开个会。”
赵文忠四个五寸丁举着比人还高的长剑,穿着铁甲,背插两面小旗,一直跟在赵怀安身后,听义父下令,忙奔向四面营壁去喊各管带。
随后,赵怀安让营壁上的徐开道继续观察,然后带着这一面的张歹和陆仲元下了壁。
他们这边刚回帐篷,其他三面的队将们也纷纷过来,然后乱糟糟的猬在帐篷里。
赵怀安也不坐,就开始问诸人:
“诸君,你们怎么看?”
人群中豆胖子最先笑道,他是真高兴:
“哈哈,城内那些外藩将这会肯定傻眼,要是他们知道那南诏军不管咱们,直奔城内,那还不悔死?”
豆胖子这话的确让所有人都高兴,本都要和南诏军做好殊死搏斗了,谁成想人家直接放了这里,直奔双流。
这多爽?
然后边上陆仲元也在笑,只是他提了一个问题:
“敌军这样放过我寨,就不怕我们出来断其粮道吗?”
赵怀安点头,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看到那边陈法海在笑,忙问:
“老陈,你说说,敌军这是为何?”
陈法海有一口漂亮的胡须,此前生活困顿也就罢了,现在跟着赵大后头,日子好起来了,当即就给自己置办了一胡须袋,用来包裹自己的胡须。
此刻陈法海下巴上挂着布袋,摇头晃脑:
“南诏军一路行来,早就骄气横生,压根不觉得咱们有出寨的勇气。再说,敌军也留下了千余兵马,自觉能遮拦我军出壁了。”
赵怀安静静听着,捏着短须,沉默无语,却将在场诸将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那些南诏人对川西军的了解的确蛮深的,是猜得真准,就眼下这些军将在听了陈法海的话后,面有怒色的竟然不多。
显然这些人的心思都是在守寨,压根没想出去为双流分忧。
只有高仁厚问了一句:
“固然如此,但还是要出寨袭扰敌军,减轻双流的压力。”
可高仁厚的话却没有多少人附和,大伙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就是管那帮外藩兵死活,要不是他们畏敌如虎,他们能被安排到这样的死地?
现在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
赵怀安将这些话都听在心里,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忽然叹了一口气。
边上老六见机问了句:
“赵大,这是做甚?有啥可叹气的,有什么事说出来,弟兄们一起想办法。”
众将纷纷点头,皆要为赵怀安分忧解难。
赵怀安对王进说道:
“可惜了,今日为了一个唐奸露了老王的神射,不然说不准能射死敌军将校呢。”
众人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那张歹最匪气,直接抱拳:
“都将,这有何难?我张歹愿为都将擒杀贼将。”
这边张歹壮气,其他人也不差事,纷纷在喊。
赵怀安一直笑着,忽然问了一句:
“只在寨中,又如何擒杀贼酋呢?”
一句话,众将默然,他们明白了赵怀安的心思。
可还是有人表达了不同意见,陆仲元舔了舔嘴唇,抱拳问道:
“都将,那帮外藩将眼高于顶,就算是川西军的诸辈又有几个看得上咱们,咱们给这帮人卖命,实在不值。不如让他们打去好了。”
赵怀安并没有说话,但他不说,自有人愿意为大佬张目。
只见赵怀安的首席狗腿子,孙泰站出来,摇头:
“陆队将此言差矣,我等坐观双流城破,我军就能好?我等实不是为他们卖命,而是为咱们自己拼命,唇亡齿寒就是这个道理。”
这下子赵怀安都侧目了,没想到孙泰不声不响的,也是个内秀。
这番话虽然没多高深,但却正完美反驳了陆仲元的话。
果然,陆仲元也知道再说这个占不到便宜,转口就说:
“但敌军数量足有我等数倍,出去就是送死。再且说了,就算击溃了外面的贼众又如何?敌军主力就在五六里外,半日便到,我们这边打得好了,敌军主力转头就来打咱们,到时候死不死?”
一番话直把刚刚还占优势的孙泰说得哑口无言。
而两人之间的赵怀安,则对老陆更侧目了,这老陆果然是个兵油子,在明哲保身这一块,遥遥领先。
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呢?不仅是有道理,而是在重叙历史啊。
当年安史之乱,那张巡够能守了吧?但最后怎么着?守得越好,敌军就来得越多,最后被人剐了。
总之这张巡是万万不能做的,毕竟他赵大是来做祖宗的,不是来给祖宗们做狗的。
但老陆苟归苟,却不符合赵怀安博取威名的利益,不过也不怪他,谁让他不知道那位高使相已经带着大军疾驰来援呢?
所以他不仅要主动出击,还要给那帮南诏军来个大的。
于是赵大咳嗽了一声,嘿然: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气。敌不过千人,我还畏敌如虎?军中好男儿如何看我赵大?我也有定策,就在今天,大破南诏。”
说完,赵怀安坐在马扎,大喊一声:
“诸将听令!”
本还懒散的众队将,马上抱拳,大喊:
“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