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凡的话语为几人带来一抹希望的曙光。
“球囊，球囊，操他妈的球囊去哪了！”
王俊杰发疯式的翻找着急救箱。
“在车上。”
卢骁对急救物品十分熟悉，说完这句话几人都有点绝望。
“开腹探查，我来制作球囊。”
卢骁拿起手术刀，切开腹部，直达出血的肝脏。
蒲凡拿起乳胶手套，用剪刀截取手套中指部分，在里面预置输液管作为充气通道，最后结扎近端形成密闭气囊。
“止血钳，多处出血。”
卢骁接过止血钳，夹住裸露的肝静脉残端。
“还要！”
第二把。
第三把。
“球囊！”
卢骁找到了肝后下腔静脉，成功置入球囊，封堵血管。
“病人需要转运进一步抢救！”
消防队员带着歉意说道。
“地铁入口坍塌，清理出通道至少还要十五分钟。”
此时，骨髓腔输液管突然堵塞，暗红色的血液在延长管内凝结成栓。
王俊杰发疯似的捶打输液泵，老人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别…折腾了…”
老人的手指嵌入王俊杰腕部。
监测仪上的血压曲线出现临终前的“骆驼峰“——这是交感神经最后的爆发。
意味着，回光返照。
“撑住！大爷！”
卢骁咬着牙继续套找出血点，当第四把止血钳夹闭肝动脉分支时，老人的CVP（中心静脉压）突然从18cmH₂O跌至2cmH₂O。
这是机体崩坏的终章。
“给…我个…痛快吧，谢…谢。”
老人直勾勾的看着王俊杰，一句简单的话语却分成几次才说出来。
“瞳孔散大固定。”
蒲凡的声音从王俊杰身后幽幽传来。
“吗啡！吗啡在这里啊。去哪了。”
王俊杰一手握着老人的胳膊，另一手在药品箱乱翻着。
昏暗的洞内，药品箱内的药品难以区分。
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个冰冷的触感，他连忙拿出来，对着光看着。
一支生理盐水安瓿瓶通过光，闪着玻璃特有的幽光。
王俊杰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在蒲凡试图做心内注射肾上腺素时，他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腕
“门静脉压力从35mmHg降到8mmHg了。”
“无力回天了。”
三个医生在昏暗中沉默，老人最后的呼吸声混着血沫，像破旧风箱的哀鸣。
“大爷，我送你上路昂。”
王俊杰的针尖刺入肘正中静脉。
老人眼含感激看着王俊杰。
突然，一双大手覆盖住王俊杰持针的手。
是卢骁。
这不是阻止，而是共同承担责任的举动。
“吗啡的止痛效果很好，很快就不疼了。”
蒲凡低声说出善意的谎言。
让王俊杰推注的动作更稳了几分。
生理盐水以0.5ml/s的速度进入血管，这是模拟吗啡镇痛的标准输注速率。
监测仪闪烁着红光，属于老人的心电图化成一条直线。
那破旧风箱的哀鸣，也在此刻停止。
“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俊杰持针的手在不停颤抖着。
卢骁跨过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在利比亚战地医院，给十九个孩子注射过生理盐水。你没有错兄弟，你做的很棒了。”
卢骁撩起衣服，露出腹部的长疤，以及锁骨下几个狰狞的弹片伤疤。
王俊杰看着面容安详的老人，紧紧捏着手里的生理盐水安瓿瓶。
“谢了。”
“蒲凡，也谢谢你。”
王俊杰长舒一口气。
“记录死亡时间。”
卢骁看着手腕上的表，他的表是带在手腕内侧，这是战场上的习惯。
“11:45。”
话音戛然而止，三人就这么跪在那沉默着。
“通道清理出来了，可以转运患者了。”
迟迟赶来的消防员喊着，声音中带着兴奋。
“患者抢救无效，帮我们把大爷带出去吧，谢谢。”
卢骁拉过无菌铺巾，盖在了老人身上。
三人的沉默成为洞内的主旋律，蒲凡带来的曙光没有照在老人身上。
消防员沉默的清理着洞口，看向几人的眼神复杂。
“俊杰，你做的没错，这种情况下，伤员抢救过来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三，用双倍吗啡加速患者死亡，或者用生理盐水充当安慰剂进行临终关怀，你做的都没有错。”
几人跪在那沉默着等待洞口的清理工作。
还是卢骁率先说话。
“他走的不痛苦吧。”
王俊杰眼神停留在手术铺巾上，铺巾下的人影此时完全没有呼吸起伏。
“很安详。”
王俊杰郑重的把生理盐水放进白大褂兜里，他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
抢救全过程回院后，需要精准的上报审核。
我国《急诊缓和医疗指南》允许在无药可用时采取心理抚慰。
而终末期患者疼痛管理遵循“双效应原则“（镇痛加速死亡可免责）。
但是无论他怎么做，眼前这个老人的生命还是在他面前流逝，心里还是很难过。
而且，他虽然行为在指南允许范畴，但是少不了上报医院后引起争议，作为卢骁蒲凡这种医院正式员工做出报告就行了。
但是他作为一个进修医生，原则上来说不能进行这样的操作。
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有办法。
至于让卢骁说谎，把这个事推卢骁身上，王俊杰不想这么做。
一人做事一人当。
“抢救的书面报告，我会写是在我的指导下，你进行临终关怀的。”
卢骁看出他的纠结，带着好意拍了拍他肩膀。
“这不是事实，没事卢哥，这事我承担的起。”
“人生不过三万天，当若游龙挑浪尖，进修考试受影响，我就再努力深造，拿到豫府医院的正式入职。”
随着王俊杰的话从嘴中说出，他身上的阴霾被驱散殆尽，谁说蒲凡没有带来希望的曙光。
这一抹曙光，照在了王俊杰的身上，他对今后的道路充满信心，哪怕满布泥泞，他也会坚持走下去。
“那你至少要考出研究生，再读博，才能达到应聘的门槛。”
蒲凡认真的分析王俊杰转正的可能性。
“你真扫兴，万一呢？”
“那，祝你好运。”
王俊杰笑着拍了拍蒲凡的肩膀。
“走，送大爷回家。”
“好。”
几人用担架托起老者的尸体，往外走去。
颠簸中，老者脸上的铺巾掉落，露出安详且平静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