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珍珑棋局

王语嫣很不喜欢李慕侠喝酒,她总觉得李慕侠喝酒是在麻醉自己,他的眉宇间总是急切的,似乎有化不开的思绪。她很想用手指轻轻抚弄,抹平那思绪。

那样,以前那个潇洒,冷酷,多变,叛逆的燕哥哥是不是就回来了?

如果燕哥哥不姓慕容该多好啊,她这般想到。她知道慕容这个姓氏会带来什么,除了荣华富贵,还有最为沉重的责任。大表哥已经被那种枷锁牢牢锁住,变得不像他自己,燕哥哥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她有些忧虑。

手臂拄着脸颊,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李慕侠,忽然笑了,至少这一刻,燕哥哥是真的很高兴,因为高兴而喝酒,那她怎么可以去阻拦呢。

李慕侠喜欢喝酒,喝的是那种无忧无虑,他不喜欢清醒的自己,总觉得世间太过于残酷,世界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他不想离开,只想呆在这个世界。

但总是要回去的,所以他就喜欢上了喝酒,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总是迷幻的,虚妄的,也许这样,那就不会沉醉于这种安稳。而这种感觉,都要得益于他酒量不行!

本来想着用武功化掉酒气的,可乔峰这个大哥,可没有这种小动作,让李慕侠也不好意思那么做,只能舍命陪君子。可谁知道,这个大哥这么能喝啊?就算是水,也该喝饱了吧。

而且乔峰还带着伤,这种情况下,依旧把李慕侠喝得一败涂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晃着脑袋身子有些发软的李慕侠可算是清醒了,这一看外面,好家伙,天都黑了。愣愣的坐在那里出神,喝断片了!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水都是粮食或者果子酿造,不会像不夜长安的那种工业品,酒后会头疼。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王语嫣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看到李慕侠清醒,惊喜道:“燕哥哥你醒了?正好,给你打的洗脸水,洗一洗清醒清醒。”

“你也真是的,明明酒量不行,还非要硬来,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王语嫣抱怨着,毛巾沾了清水划过李慕侠的脸庞。清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回过了神,“你是说我睡了一天一夜?”

“不然呢,这都是第二天晚上了。”

“乔大哥呢?”李慕侠好奇的问道。王语嫣将毛巾拧了拧,撸了撸袖子露出一节皓腕,“今天一早就走了,他说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停留太久,让你有时间去丐帮找他,他一定盛宴款待。”

李慕侠揉了揉太阳穴,晕眩感还未消散,可睡意全无,不禁懊悔,醒来的不是时候,早知道多睡一会了。

最后只能蒙着被子,强迫自己睡下去。

李慕侠此次出行,并无什么目标。慕容家的还施水阁中,包揽天下武学,导致他遇到的大多数门派的家传武学他都会。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移动的琅嬛福地,无论什么武功,只要一出手,王语嫣就能看破并给出应对方式,这种能力,都快赶上他的独孤天目了。

所以倒也没像以前那两个世界一样,到处拜访什么门派。

既然都会了,那就别去找不自在了,主要探寻的是那些还施水阁中没有的功夫。例如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是丐帮绝学,非帮主不可修炼,早些年这门武学共二十八掌,被乔峰精简到了十八掌,威力更上一层楼。

可这门武学是丐帮独有,擅自窥探人家绝学可是江湖大忌。他和乔峰虽然名义上是拜把子兄弟,可其实不过是君子之交,哪好意思开口窥探降龙十八掌?

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有自知之明,只能去寻找其他绝世武学和隐世门派。

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月。但真要算起来,还真没走多远。这个时代出行全靠双腿,大不了像他这样有钱的,能够骑马。可骑马也不能终日奔波不是?

他能受得了,王语嫣也受不了。而且,这次出行游山玩水大过寻找慕容复,只能走走停停,漫无目的的闲逛。

山中小路偏僻,终日幽静。

如今起风了,树叶摇晃,刮过树梢岩洞,发出怪叫。乌云压顶,天日无光,导致幽深的森林多了一丝恐怖。可就这种地方,偏偏还有人来。

刷刷的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甚至杂乱,还伴随着阵阵怒骂和喘息,可见主人的仓惶。

没过一会,哗啦啦声音响起,风停了,雨却来了。

瓢泼大雨转瞬及至,从天边白茫茫一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头顶,穿过树叶,将几个汉子浇的那是如同落汤鸡一般,本就褴褛的衣衫,此刻被雨水冲刷,散发出怪味,让人忍不住捂鼻子。

几人不仅不恼,反而是大喜,“哈哈,真是老天爷都帮我们。那小子带着个小妞,这种雨天,他肯定追不上我们了。走,找个避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真是晦气死了,不过是截个道杀个人,却碰了他!”

“哼,整日里装大侠说什么行侠仗义,等我们出去,就多杀几个人,要怪,就怪那小子逼迫我们的。”

“大哥你看,前面有避雨的地方!”

几个汉子勉强眯着眼往前看,雨水冲刷着头发,淌下的是黑乎乎的溺水,蛰的眼睛都疼,再加上大风大雨,看的也就不甚清楚,只是隐约可见,远处有个凉亭。

而那凉亭里,坐着两个书生装扮的中年人,一人坐在棋盘前,一人抚琴。幽幽琴声竟然压过了雨打树叶的噪杂。

“哈哈,太巧了!抓住他们,看看有没有钱粮,老子饿了好几天了。”

他们说着,就狞笑着踩进泥水,毫不在乎的大步前行。嗖嗖的几声,无形剑气在这雨幕中,也有了形体,撞开的雨珠形成的空隙,隐约可见剑形。

那几个汉子才到了凉亭前方,就觉得胸口一痛,噗噗噗几声,如同破麻袋一般倒在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沓沓的马蹄声。李慕侠用特制的防水披风当作雨衣将王语嫣罩了个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眼神在凉亭停留片刻,直奔那里而去。

也不等主人答应,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好在这凉亭很大,甚至还有着长廊能够遮风挡雨,连马儿都自觉地走进来避雨。

“两位前辈,借贵宝地避雨,麻烦了。”李慕侠拱拱手。

摆弄棋盘的那老人没有回话,也没抬头,也不搭理。而弹琴老者则言:“言重了,此地本就是无主之地,我们也做不了主。”“以公子的武功,杀人不过须弥之间,没必要询问我们两个糟老头子。”

李慕侠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只是那几人是劫道杀人的匪徒,被我碰上,也就追到这里宰了,倒是让两位受惊了。怪我武学不精,让他们逃到了这里,惊扰了二位。”

抚琴老者轻笑,“呵呵呵,少侠何必自谦。见你从这大雨中而来,不打伞,不穿蓑,可身上却一点未湿,可见武功高绝,当世罕见。”

“不过巧计,算不得数。”

“咦?这棋局好有意思,燕哥哥你快来看看。”那边,缩在斗篷里的王语嫣被那刚摆放好的棋局所吸引,却没见到,那旁若无人的摆棋老者,在见到王语嫣的那一瞬间,瞳孔一缩,神情激动,又被强压了下去。

他带上微笑,伸手示意请坐。抚琴老者哈哈大笑:“看来这位姑娘,甚合我这位老友眼缘,这才摆好的绝世棋局,让你做了第一个棋手。”

李慕侠好奇心被勾引了起来,围棋这东西,他也是懂一些,看了眼就被这棋局所吸引,果然是绝世棋局,这老头没撒谎。只是,他不感兴趣。

“这里荒山野岭的,在这摆棋哪来的对手。”王语嫣坐在了老者对面,伸手从盒子里衔出一子,好奇的看着棋盘。

“哈哈,两位这也是赶巧了。这位设局者,乃是聋哑门门主,江湖人称聪辩先生的苏星河。在此设局,是为了一门传承。只要能破此局者,便可入山洞,获得江湖上顶尖的武学传承。”

“本想着,棋局摆成以后,就传告天下,引少年俊彦前来破局,没想到啊,这棋局刚成,你们就来了。这位少侠,武功高强,姿容俊美,完全符合聪辩先生的条件,何不一试?只是不知道少侠姓甚名谁。”

王语嫣那边单手执子,一边看着棋盘,思索怎么下子,一边说道:“我家燕哥哥,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慕容,慕容燕。”抚琴老者神色意肃,“噢?怪不得年纪轻轻武功就这般厉害,想必刚才那一招是慕容家的绝学斗转星移?啧啧,老夫还是孤陋寡闻了,没想到斗转星移还有这般作用。”

可王语嫣却惨了,一落子,只觉得眼前天地变换,心神被棋局所摄,似乎入梦一般。在这个梦境之中,没有燕哥哥,她终日缠着慕容复大表哥,可大表哥却对自己不假颜色,更是为了所谓的复国大业,把自己让给那个花痴段誉。

痴缠多年,最后发现这段誉也是个多情浪子,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燕子坞,照顾了不知因何疯掉的大表哥一生。而曼陀山庄和燕子坞就此破败,自己也是遭受种种磨难,最后容颜不再,老年的自己蜷缩在茅草屋中死于寒冬。

“醒来!”李慕侠看见王语嫣不对劲,轻喝一声,如同雷霆炸响,王语嫣瞬间回过了身,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泪眼婆娑的扑进了李慕侠怀里啜泣了起来。

“怎么了?”李慕侠一边抚慰一边轻声询问。王语嫣畏惧的看了一眼那棋盘,“那棋局似乎能让人陷入幻境,越是思索应对办法,越容易被思绪所缠。我在那幻境中,竟然没有燕哥哥你,真是太可怕了。”

聪辩先生笑盈盈的看向了李慕侠,伸手示意。李慕侠听王语嫣这么说,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莫非这是常见的奇遇?一局棋能让人陷入幻境,看来这山洞中的传承,可了不得的啊。

李慕侠就顺势坐了下来,一步一步开始破局。可李慕侠对围棋只是入门,这等绝世棋局,他怎么可能破的了?过了好一会,他将棋子扔进棋盒,有些可惜的道:“啧,小子棋力不精,破不了这棋,看来和前辈的传承无缘了。”

只是,他怎么没看到所谓的幻境?狐疑的瞅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还在后怕的王语嫣,不明所以。而聪辩先生苏星河则站起了身,神色变换的看着李慕侠,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他怎么没有陷入棋局?师傅的武功未受伤之前,如同仙神,这少年人为何不受影响?莫非,他就是师傅要找的人?可他明明没有破开棋局啊,这该怎么办!

这位聋哑先生只能示意身后的抚琴老者,抚琴老者也是大感疑惑,“这位公子,你为何不受影响?若你来破局,可还有解法?”李慕侠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什么影响?不过是棋局而已,赢不了就赢不了呗,为何要受影响呢。若是棋盘上解决不了,那我掀了棋盘不就好了。”

老者愕然,苏星河也是愕然,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拿得起,放得下,不被心中执念所累,一行一念如同锋锐宝剑,刺破一切魔障,怪不得不受影响。”

“姑苏慕容,可是出了个人物啊。老友,你还在犹豫什么!”抚琴老者大喝,“棋局一成,就碰上这般精彩绝艳的少年,定然是天意如此。至于破不破此局,重要吗!”

苏星河耳边如同响起洪钟大吕,顿时呆愣当场。对啊,破不破此局,重要吗!师父所作一切,不就是为了寻找传人。自己无能,不能替师傅除了那个逆贼,这才摆设此珍珑棋局。看似解棋,实则问心。来寻少年俊才授予传承光大门楣除掉逆徒!

这棋局,破不破开,重要吗?这少年自始而终都没有被影响,可见心思之纯,心智之坚当世罕见。他看着李慕侠和王语嫣,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师傅和师叔....

是了,这定然是老天爷不忍,定下此缘来成全他们。

苏星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竟然开口说话:“少侠,请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