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言辞激烈劝谋反

张良娣这番悲戚动容的样子，顿时吓住了殿内所有人。

赵楚宾和李辅国双双站起，异口同声道：“危在哪里？”

韦妃以帕掩嘴，一张小脸惊得煞白，道：“妹妹，殿下的身子尚未好转，你可别再吓着他了。”

韦妃这话事出有因，只因张良娣平素性格沉稳，天大的事也能镇定如初，闺阁间常笑话他前世必定是大将军，才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自她嫁于李亨，韦妃还是第一次看到张良娣失态至此。

再看李亨，脸色比韦妃还白，刚才的通红全然退去，强制对张良娣镇定道：“你且起来说话。”

韦妃上前，将张良娣扶起，一同坐在席子上，张良娣仍泪流不止。

李亨压制住剧烈的心跳，问道：“你且说说危在哪里？”

张良娣悲声道：“危在，其一，杜有邻并无生还的机会，陛下虽只诏令笞杖二十，但前有诏敕骂他猪狗不如，可见陛下对此事极为震怒。若真放杜有林一条生路，必会再下一道严诏，罢官流放，可如今只闻笞杖，不闻严诏，是陛下断定他必然身死，因此无需再呵斥了。”

此言一出，全殿皆惊。

李亨的手都颤抖了，道：“可从未听说笞杖二十会把人杖死的。”

张良娣凄然一笑道：“普通的笞杖自然不行，可陛下恐怕并未限定用什么样的笞杖，李林甫就可以暗作手脚。”

李亨内心惊惧地手脚冰凉，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道：“若是如此，我自当拼死求见陛下，揭穿李林甫的诡计。”

张良娣摇摇头，道：“没用的，陛下对此心知肚明，他早已默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他眼下不过就是想装一个宽宏大量的君王样子而已。如果他真不想杜有邻死，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阻止李林甫。”

李亨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顿时又软了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张良娣说的是真的。

赵楚宾和李辅国对望一眼，心跌到了谷底，回想起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景象，真是讽刺。

杜有邻毫无生机的判断已经令所有人悲痛莫名，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其一。

张良娣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其二，妾身猜测，杜有邻为了保全殿下，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为的就是让陛下不要疑心殿下。”

张良娣的声音依然如黄莺一般，婉转好听。

平素李亨最喜欢她的嗓子，可今日在他听来却如催命符一般凌厉。

但黄莺不会因为他的突然厌恶而停止说话：“陛下如果相信杜有邻，认为殿下与巫蛊之事毫无关联，就会像先前一样，下一道诏敕，斥责殿下用人不明。然而我们等了一天，什么诏敕都没有，这便是大不祥。”

李亨没听懂，正要再问，赵楚宾已经失声道：“刚才我一直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但总想不起来是哪里。张良娣这么一说，我终于发现，宫中今天应当有诏敕来。没有诏敕，便是名为不归于太子，实则归于殿下一人。”

李亨终于听懂了，以李隆基的性格他若是还愿意骂你，便不是真正的厌弃你。

而他连骂你都不愿意骂的时候，便是心中对你再无一丝怜悯之情了。

厌弃的下一步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废储。

李亨突然跌回到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上方赤黄色的帐子，喃喃道：“废了好，废了好，我便还做一个闲散亲王罢了，你们也可保得性命，另投明主。”

他本就是懦弱的性子，从记事以来就对大位完全没有想法。

没想到阴差阳错，废太子李瑛死了后他因为年岁最长，被立为太子，从此卷入了波诡云谲的倾轧之中。

张良娣万万没料到把事实和盘托出之后，李亨居然心生退意，不禁气得哭笑不得。

看来需要当头棒喝了，张良娣把心一横，直起腰身脆声道：“殿下可曾想过？此时已没有退路，一退便是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李亨身子一抖，道：“我既已被废，李林甫想必也不会对我再下杀手，你不必危言耸听。”

张良娣又道：“殿下自幼通读诗书，对本朝历史更是无所不晓，可曾见我大唐有史以来，哪个被废的太子得到善终？”

她喘了口气又道：“殿下心性良善，自以为后退便可保全，可李林甫那帮小人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只会认为殿下是以退为进，韬光养晦，再谋良机，他日东山再起，必将宰执集团全数覆灭。因此他们绝不会留下我们这些人，一有机会便要通通灭杀，永绝后患。”

这一番说辞，惊心动魄，听的李亨目眩神移。

他出生在天家，自小知道对权力的争夺、尤其是对九五至尊之位的争夺有多么残酷激烈，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连退路也没有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好成为太子的准备，更遑论成为皇帝的准备。

张良娣的说辞同样深深震撼了赵楚宾和李辅国，更让他们二人生出羞愧之心，身为男儿见识竟不如一介女流那么清晰通透，那么有危机感和忧患意识。

李辅国忍不住开口问道：“张良娣，如今既然东宫危殆，而陛下又不待见我们，无从辩解，只能任由李林甫那帮小人作践，此情此景难道还有什么良方吗？”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一个疑惑，如果情况真像张良娣所说的那么不利，那岂非只有束手待毙？

张良娣抬起满是泪痕的清秀脸庞，一双眼睛炯炯发亮道：“当然不是，其实妾身早就想到了一条路。只是这条路更加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只是不知道各位敢不敢去闯，想不想去走？”

李亨愣了愣，问道：“什么路？”

张良娣顿了顿，语音清晰，一字一句地道：“谋反。”

整个殿内寂静无声，只能依稀听到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柔和而轻缓，和这殿内的肃杀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李亨目瞪口呆地看着张良娣，看着那个平素柔弱温和的身躯，竟然能说出如此决绝，大逆不道的话语。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张良娣道：“你，你……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张良娣伏倒在地，哭道：“殿下，妾身一心为你，唯有如此才是生路。既然他们诬告殿下谋反，那殿下便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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