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战略转进

复华公司像是一台保养良好的机器,毫无迟滞地运转了起来,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其实李桓的担忧是多余的。

会远渡重洋来到三藩市的华人,故土情结早就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消磨殆尽。

既然李桓说要到北方去,那就到北方去。

复华公司从挂牌到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会割舍不下的不是这里的屋舍,而是刚培养起来的自信和尊严。

唯一的麻烦就是这几个月过得太好,家家户户都有一堆锅碗瓢盆,带什么不带什么很是纠结。

在妇女和孩子收拾行囊的时候,工人们聚集到了各自的车间,将各种设备拆解装箱,拆不走的就命令进行破坏。

李文成抡起锤子,砸在铺设在炼铁车间和炼焦车间中间的木轨。

回身躲避飞溅的木屑的时候,看见带自己的师傅脸上挂着两行泪,在满是煤灰的脸颊尤为明显。

“师傅?”

他以为木屑崩到师傅的眼睛,吓得连忙扔下锤子跑过去。

“我没事。”

师傅抹了把眼泪,深情地看着木轨道:“没这条轨道的时候,我一直用扁担运煤,一天下来肩膀磨得都是血泡……还是东家看我太累,亲自教我做了这条轨道。”

“那……”

李文成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砸。

“你去车间里面帮忙吧。”

师傅捡起李文成扔在地上的锤子:“这里交给我……我能做出来一条,等到北边,就能做出第二条来。”

“好。”

李文成转身走进车间,将空间留给师傅。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快速流逝,太阳重复着无数个日升日落,悄悄爬上了山脊。

李桓得到的第一条情报不是来自斯托克顿,而是三藩市爱尔兰裔上街游行,抗议当局漠视华人屠杀自己的兄弟、爱人和孩子。

这也算是西方世界的老传统了。

当弱者不满于自己的权利受到侵犯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起事而是示威游行,通过规模和声势向强者表现出自己的势力,从未胁迫强者同意自己的诉求。

就和中世纪耕农,恳求贵族老爷减税是同一个逻辑。

哪怕是被压榨得活不下去了,也只敢痛哭流涕祈求怜悯,而不愿拿起草叉和锄头喊出回荡在中华大地的至理名言。

在欧罗巴,王侯将相是真的只通过血缘来繁衍。

“他们倒是委屈上了。”

李桓不屑摇了摇头,看向另一边狼吞虎咽的王诚:“王掌柜,有多少人渡过金门海峡了?”

王诚将包子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妇女和孩子基本已经过去了,正在运粮食。”

“预计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全部撤离?”

李桓端起粥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

“现在看至少得到明日傍晚。”

王诚揪着脑门上稀疏的头发,满脸的苦恼。

两艘渡轮的运力有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六千多名工人,算在一起上百吨的粮食和设备运过金门海峡,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李桓没有苛求王诚再缩短时间,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地图:“她们要做硬面饼吧?”

长途跋涉不可能随时都有地方生火做饭,妇女们就提出做一些硬面饼让大家带着,饿的时候就着水就能填饱肚子。

“是。”

王诚点了点头:“这东西又硬又难吃,但啃上半个就能当一顿饭。”

“设备直接装在马车上过海峡,随船的工人上岸拿上干粮直接出发。”

李桓盯着地图做出部署:“还有渡轮回来的时候带一些回来,保卫部的小伙子们也得吃饭。”

“好,我这就去通知。”

王诚端起粥碗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巴跑出宿舍。

李桓沉吟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桑景福:“约翰·塞奇威克和普朗克现在什么动向?”

“约翰·塞奇威克去了斯科特街,普朗克乘坐渡轮返回萨克拉门托了。”

桑景福舔了下嘴唇,脸色有些阴沉:“两人身旁有不少平克顿侦探,咱们的人试了几次都没找到机会。”

“盯住就行,这笔账不着急算。”

李桓放下粥碗,拿起手卷烟点上。

以从游戏和小说里对平克顿侦探的了解,应该是在南北战争中出名以后,借着太平洋铁路的春风才成为西部传奇的。

没想到在此之前,就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加利福尼亚。

他掸了掸烟灰,忽然笑着问道:“景福哥,咱们这次算是夹着尾巴逃跑吗?”

“不算吧。”

桑景福有些纠结。

复华公司早就有发开北方的计划,又主动撤离三藩市,顶多算是……战略转进。

“不用给我留面子,逃跑就是逃跑。”

李桓看着地图上的标记:“我们会回来的,以另一种方式。”

他收回视线,起身将烟蒂掐灭:“走吧,再看一眼咱们辛辛苦苦建设的公司。”

由于这个时候的机械还比较简单,四座车间的设备基本已经拆除,正在破坏无法带走的部分,到处都回荡着叮叮当当的响声。

走进空荡荡的苯胺紫车间,李桓忽然笑着说道:“还记得咱们的小院吗?”

“记得。”

桑景福嘴角勾起些许笑意,瞥了一眼露出怀念神色的李桓。

记得当时李桓还是一个刚到三藩市,就搅得三邑会馆和四邑会馆不得安宁的过江龙。

而自己是走投无路,只能赌一把的苦工。

他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宛如梦境。

李桓踢了踢浸透地面的焦油,走出苯胺紫车间,刚要拐向旁边的炼铁车间,一个青年跑了过来。

“头,猫头鹰小组传回情报了。”

青年抬手敬礼,递上用火漆封口的信封。

猫头鹰小组就是桑景福派到斯托克顿的安保部员工。

李桓抬手回礼,接过信封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笺。

安保部员工的字本来就歪歪扭扭,又由于写得很急,变得更加凌乱。

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想传达的情报。

今日凌晨,有两个营的骑兵离开斯托克顿,一个赶往奥克兰方向,另一个则直奔圣克拉拉方向。

“七个小时就能把消息传到斯托克顿,约翰·塞奇威克的信使是长翅膀了吗?”

李桓冷笑着将信笺递给桑景福。

他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从煽动爱尔兰裔袭击唐人街起,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

(第一骑兵团两个营的行进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