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汽瞬间将全身紧紧裹挟,浓郁的熏香,丝丝缕缕,悠悠然钻进鼻腔。
刘桓刚一睁眼,便猛地一惊,恍然发觉自己竟置身于一方宽阔的洗浴池中。
“我方才不还在自家浴缸里面吗?”
池中水汽氤氲弥漫,一片朦胧,让人难以真切看清周遭景象。
不远处,摆放着几个小巧精致的铜炉,炉中的香料正幽幽燃出袅袅青烟,缓缓升腾飘散。
池边则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一个个精致木盒,里面装满了沐浴所需的香料、娇艳花瓣,还有用于擦拭的丝帛。
正当刘桓满心皆是疑惑之时,大脑骤然间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海量记忆如汹涌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
……
“群臣欲诛杀中常侍,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不可,中常侍乃我何家之肱骨,若没了他们,孤哪有今日。”
“妹妹,我知晓你欲借中常侍之手,行垂帘听政之事,效仿吕后之流,只是此番局势,箭在弦上,为兄也着实为难。”
“兄长,莫要让孤为难,今日此事便就此作罢,日后再议。”
……
刘桓彻底懵了,他缓缓环顾四周,原本如云雾遮蔽般的浴池,此刻却清晰得一览无余。
他赫然惊觉,自己竟然穿越成了汉废帝刘辩。
那个在位仅仅一百四十七天,自始至终从未真正自己做过主,最终还被一杯毒酒夺去性命的儿皇帝。
而今日,乃是中平六年八月戊辰,正是何进殒命的当日,亦是群雄逐鹿乱世的开端。
再过一日,董卓便会挟持天子入京,自己将会沦为政治牺牲品,被毒杀于宫中。
一阵轻柔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有不少人正赤着脚步入内室。紧接着,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响起。
“陛下,水温可还适宜?”
来者正是东宫侍女头领,她微微弯腰蹲下,身着素色罗裙,胸口那傲人的曲线若隐若现,臀部圆润的线条凸显而出,却又被那宽松的裙摆半遮半掩。
然而此刻的刘辩,哪有心思顾及这美妙风景,只见他面目狰狞,猛地一把拽住侍女白皙的手。
侍女原本脸上满是娇羞之色,还以为今日能承蒙圣恩宠幸,却冷不防发觉刘辩气力惊人,手瞬间便被掐得通红,惊愕万分道: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并非刘辩不懂怜香惜玉,实是他此刻心急如焚,迫切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该默默享受这最后一日时光,还是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搏。
若何进已然被刺身亡,那恐怕自己将回天乏术,届时大势所趋,自己也只能重蹈历史上刘辩的覆辙,眼睁睁看着唐姬饮下毒酒。
可要是何进尚未身死,自己便还有一线机会扭转乾坤,说不定就能改变自己被毒死的命运,改变大汉走向覆灭的结局,甚至改变汉族惨遭蛮夷屠戮、被当作“两脚羊”的悲惨下场。
这怎能不让刘辩心急如焚。
他全然顾不上侍女的感受,急切地追问道:“快告诉我,国舅走了多久?”
侍女吃痛,忍不住轻声娇喘,这才赶忙回复道: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刘辩当即松开侍女的手,手脚并用迅速攀爬上浴池,随手抄起侍女端着的犊鼻裈护住隐私部位,接着又匆忙将袍服胡乱套在身上,趿拉着一旁的木屐,便大步流星朝着宫外冲去。
“十常侍,你们下手慢些,何进可千万不能死,不然我们都得死!”
在刘辩看来,活着的何进,其重要性甚至远超他这个身为汉家天子的自己。
现如今雒阳城内局势错综复杂,波谲云诡,而其中最为关键的核心节点,便是屠夫出身的大将军何进。
历史上,何进一死,袁术便率领何进部曲吴匡、张璋带兵攻入南宫,纵火烧毁大殿。袁隗带着其子袁绍展开对宦官的大肆清洗。
而这仅仅只是雒阳乱象的开端,当然,之后接踵而至的诸多灾难,原本的刘辩是看不到、也经历不到了。
如今,能够将这即将爆发的乱局扼杀在摇篮之中的,唯有身处嘉德殿内的何进,即便贵为汉家天子的自己,在此刻也无能为力。
究其原因,仅仅是因为何进明面上掌控着雒阳地区内实力最为强大的兵马。
若是今日何进命丧嘉德殿,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东宫大殿内,何太后美眸中满是凝重之色,正痴痴地凝望着远方,一旁的侍女正轻轻为她揉搓着微微肿胀的太阳穴。
“大兄,怎么就不明白这内侍杀不得的道理呢。”
四月未曾与兄长谋面,今日兄长一来便因十常侍之事争吵不休,着实令她疲惫不堪。
如今的东宫亦被称作长乐宫,刘辩虽已继位,却尚未举行冠礼,故而便与年仅八岁的刘辩一同与何太后居住于此。
就在此时,一阵滴滴答答的急促声响骤然传来,显然是木屐慌乱踩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何太后美眸瞬间一肃,心中涌起一股怒气,扭头大声呵斥道:
“何人竟敢在东宫如此放肆无礼!”
刘辩只是匆匆扭头瞥了一眼自己那美若天仙的少妇母亲,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冲出了东宫。
望着刘辩那狼狈不堪、不成体统的装扮,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冲出东宫外,何太后顿时怒不可遏,猛拍桌案,大声喝道:
“如今已贵为汉家天子,为何行事如此不似人君之样!来人,速去将陛下给孤请回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太后终究还是宠溺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朝着跟随而出的侍女愤怒地斥责道:
“贱婢!你们究竟是如何侍奉陛下的?”
一众侍女见状,赶忙齐齐跪地,被刘辩拽过手的侍女更是磕头如捣蒜,哭着求饶道:
“娘娘饶命!实是陛下听闻国舅离去才刚一刻钟,便突然如此!”
何太后此时也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虽说自己平日里眼光或许短浅了些,但好歹也是在宫廷斗争中胜出之人,怎会毫无见识。往日里懦弱的儿子,虽说偶尔举止轻佻,但今日却做出如此悖逆之举,恐怕真的要有重大事端发生了。
“你们都随孤来,即刻去寻陛下!还有,今日之事,若有任何人胆敢泄露半分,定不轻饶!”
“诺!”
一众侍女齐声应诺,赶忙匆忙跟随何太后鱼贯而出。
刘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身后传来侍女与小黄门急切的呼喊之声,尽管大腿酸痛难忍,他依旧咬着牙继续迈开脚步。
“陛下,慢点!等等奴婢们!”
“要是被他们追上抓到,耽误了时间可就全完了!”刘辩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望着已经磨得通红的脚掌,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即将木屐随手一扔,光着脚便在南宫中拼命狂奔起来。
“何进,你可要挺住!小爷我拼了!”
从东宫前往嘉德殿,需依次经过稳德殿、乐成殿,出乐成门,再经嘉德门,最后方能进入嘉德殿。
南北宫占据了雒阳三分之一的面积,长宽均超过千米,如此漫长的距离,对于年仅十四岁的刘辩而言,运动量无疑是极大的。
刘辩只感觉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腿肚子止不住地颤抖,嗓子也火辣辣地疼痛,依旧全然不顾,用力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仰天大吼道:
“快跑!使劲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