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腕间的刺青每跳动一秒,海水的温度就降低一分。
我们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头顶的月亮已经彻底碎裂,残片悬浮在空中,像无数面棱镜,折射出不同时代的画面——嘉靖年间的血雨、万历年的海战、现代实验室的荧光灯……每一片碎月里,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时空锚重启还有九分钟。”陆沉的声音被某种力量扭曲,变得忽远忽近。他拽着我的手臂,指向远处——原本应该是海岸线的地方,此刻竟倒悬着一艘巨大的福船残骸,船底朝天,桅杆刺入深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按进了镜像世界。
红姑的螺钿刀突然剧烈震颤,刀鞘贝母“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渗出漆黑的黏液。她骂了句闽南脏话,甩手将刀插入海水,刀身竟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般“滋啦”作响,蒸腾起带着腥味的白烟。
“海水在腐蚀刀鞘……”我盯着那些黏液,它们在海水中扭动着,逐渐凝聚成细小的螺旋纹,与我血管里的青蓝色纹路一模一样。
陆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钱孔穿着的红绳早已褪色。他将铜钱抛向倒悬的福船,钱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接近船体的瞬间——
停住了。
不是坠落,不是被风吹偏,而是真真切切地凝固在半空,仿佛时间在那一片区域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蚀界’。”陆沉的声音发紧,“时空错位太严重的地方,会形成这种凝固的断层。”
红姑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谢昭,你的眼睛……”
海水的倒影里,我的瞳孔正逐渐被青蓝色侵蚀,眼白浮现出细密的血丝,那些血丝扭曲着,组成了与锈骨刀上一模一样的螺旋纹路。
(中)骨鸣
倒悬的福船残骸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骨头敲打船板。
咚。
咚。
咚。
每一声响,我脊椎内的银针就跟着震颤一次,剧痛如潮水般冲刷着神经。红姑的螺钿刀已经彻底变黑,刀身爬满细小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会崩碎。
“那船里有东西在叫你。”陆沉盯着我的眼睛,“你的骨头……在回应它。”
我们划向福船,越是接近,海水的阻力就越大。明明只是浅滩,却仿佛在逆着万丈瀑布前行。红姑的刀已经不堪重负,贝母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精密的金属结构——那根本不是传统的螺钿工艺,而是用纳米级合金仿制的贝母纹路,每一片“贝母”下都藏着微型电路。
“郑和的船队……到底带回了什么?”我嘶声问道,嗓音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陆沉没有回答。他的飞鱼服下摆被海水浸透,衣料竟然开始溶解,露出里面紧贴皮肤的黑色织物——那是一件现代战术背心,胸口印着模糊的英文编号。
倒悬的福船近在咫尺,船身的朽木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铁锈。那些液体滴落海面,竟不扩散,而是凝成一颗颗浑圆的血珠,悬浮在水中。
红姑突然闷哼一声,她的螺钿刀终于彻底碎裂,刀身断成三截,但断口处露出的不是金属,而是……骨头。
人骨。
细密的骨纹与我的血管纹路如出一辙。
“妈的……”红姑盯着断刀,突然笑了,“原来老娘也是‘钥匙’的一部分。”
(下)残舟骨画
我们爬上倒悬的福船时,整个世界仿佛翻转了过来。
船内没有积水,甲板上的杂物却违反重力地向上散落。一具穿着锦衣卫服饰的干尸靠在船舷边,手中紧握着一本泡烂的册子。陆沉掰开尸体的手指,褪色的飞鱼服袖口露出半截纹身——
“丙寅年冬,骨鸣计划。”
册子上的墨迹早已晕染,但奇怪的是,当我的血滴在纸上时,那些模糊的字迹竟然重新显现:
“隆庆三年,南海现‘蚀界’,打捞起异船,获骨器十二件。中有银针一枚,刺入活人脊骨可闻‘天外之音’……”
文字到这里突然中断,最后一页被人用血画了幅诡异的图——一艘现代核潜艇沉在海底,艇身上爬满了青蓝色的纹路,而潜艇的指挥塔里,坐着个穿明朝官服的人。
那个人,长着谢云闲的脸。
红姑突然拽过我,一把撕开我的后领。她的指尖划过我的脊椎,声音发抖:“谢昭……你的骨头……在发光。”
我扭头看向船板的阴影,借着那些悬浮血珠的微光,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朽木上——
影子的脊椎位置,有一条青蓝色的光带在缓缓脉动,像呼吸,又像某种信号传输。
陆沉猛地扯下战术背心,露出后背——他的肩胛骨之间,赫然刻着一枚与锈骨刀同源的螺旋纹,此刻正泛着同样的青光。
“不是只有你被动了手脚。”他苦笑着,从腰间抽出那把改良版绣春刀,“‘骨鸣计划’的试验品……我们都是。”
倒悬的福船突然剧烈震颤,船底(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上方”)传来“咔啦啦”的断裂声。一块船板塌落,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面青铜镜。
镜面没有映出我们的倒影,而是显示着一间现代实验室的实时画面:冷冻舱、电子屏、穿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
而镜面右下角的时间戳赫然显示:
2023年10月5日,23:59:59
红姑腕间的倒计时刺青突然归零。
镜中的实验室警铃大作,所有研究人员都惊恐地看向某个方向——镜头缓缓转动,对准了实验室中央的巨型培养舱。
舱内悬浮着一个人。
那个人,长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