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爽

“怎么啦?”顾阿月问。

底楼传来徐有智的一声“哎呦”,接着是东西倒地声,秦爱娣责骂声。

顾悦卿笑:“没什么。”

顾阿月侧头看亭子间,亭子间露出陆松之逆光中的微笑。顾阿月的笑脸马上绽放大一圈。

“松之哥哥晚安哦。”

“晚安。”陆松之回。他不需要为那包额外的美味肉蓉面道谢。感谢的话说出来,反而推远了彼此的距离。

朱芝催两姊妹快些睡觉。顾阿月睡前要盘点资产。朱芝一说话,她就重新盘方便面的袋数,来来回回,数到朱芝没脾气。晚上就差抱着方便面睡。被顾悦卿狠狠嘲笑一番。自此在“又懒又馋”“臭美”之外,又多了个“财迷”的标签。

俩姊妹睡下,大灯拉灭,顾国强仍旧徘徊在清冷的夜里。

“做啥?还不睡。要当夜游神啊?”朱芝躺在被窝里轻声喊他。

顾国强手搭在平常放钱的抽屉上。要了亲命了!他刚才趁朱芝安顿女儿们入睡,偷偷打开放钞票的抽屉,准备悄没声取二十块暂借几天。打开一看,五雷轰顶,饼干盒子在,饼干盒子的钱不见了。这下说不清楚了!总不能说自己私开饼干盒是为了偷放钱进去吧。何况他手头紧,没钱可放。

钞票去哪里了?

是朱芝心血来潮给钞票换地方了?

还被朱芝拿去给哪个娘舅应急去了?

该不会是被两个小姑娘偷摸拿走花掉了吧?

顾国强心怦怦跳,跳得他六神无主。朱芝喊他去睡觉,他走得磕磕碰碰,挣扎着思考,是把疑惑摊出来问,还是假装不知道?

“今天的新娘子漂亮哇?”

“啊?”

“你不是被经理介绍,上门给新娘子做头发去了吗?新娘子漂亮哇?”

“哦。”

“哦你个头啊。姓顾的,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新娘子认识?今天一见面,旧情复燃?是不是准备破镜重圆?”

顾国强哭笑不得。为了自保,权衡利弊,只好将突然发现家中存款不见的事坦白出来。刚才还嚣张异常的朱芝突然讷言,眸光也柔软下来,还没开口,先露笑容。顾国强见状,心态稳了。

顾国强做好了钱被朱芝拿去支援娘家的心理准备,没曾想,朱芝说的却是钱被她拿去送到阁楼陆松之姆妈手里。不是借,是共同投资。买卖国库券,赚差价。

顾国强小眼睛瞪得滴溜圆。虽然朱芝也有一份工作,且工作在名气响当当的江南造船厂,但,那只是一份谋生的工作,他从未将朱芝与“紧跟时事”“主动出击”之类的高端词汇联系在一起。

他承认,朱芝乐天,能干,热爱生活,善良。朱芝有很多优点,但,朱芝聪明,没有聪明到运筹帷幄、审时度势的地步;朱芝勇敢,不代表她勇敢到打破常规、敢走到众人前头的地步。

床头灯照亮顾国强脸上的每一丝微表情。朱芝想忽视都难。

不得已,她回复他:“某种程度上,算是信任、支持陆松之姆妈吧。”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顾国强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了。他暗自想,还好,钱被他抽走一半,拿去给老娘开刀用了。就算折损,也在承受范围内。大不了接下来的几年他勒紧点裤腰带。等国库券到期,还是能兑换成钱的。伸手摸了摸朱芝的脸,他发自内心道:“你总是那么善良。”

朱芝闻言,揪住顾国强的耳朵,拽到自己面前,吻上。

长夜漫漫,潮汐终将被磁极牵引。

周末到了。绮梦坊32号的4名大女主,按计划结伴出门。

徐德明难得休息,他立在窗前做眼保健操。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心里琢磨该怎么提醒秦爱娣将重心放到家里,不能因为老二成绩不佳就提早放弃,该关爱还是要关爱。这些话前几天就打算说,只是……徐德明眉头蹙了蹙。

只是秦爱娣身上发生一些变化。那些变化让他不得不谨慎,无法像以往那样随口批评。挤按完睛明穴,一抬眼,正好透过窗户看到小天井里的秦爱娣。

秦爱娣穿了件毛料及膝大衣,卷发,臂弯里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包。她微倾身体,笑着跟二楼西的退休老师说着什么。在退休老师的衬托下,她显得年轻且生动。徐德明有一刹那的恍惚,沉寂许久的心莫名动了一下。

天应穴、睛明穴、四白穴、太阳穴轮番揉按后,再睁眼,小天井里已经空无一人。

徐德明转身朝后:“姆妈干什么去了?”

难得一个月回来一趟的徐有年诶了一声,追问:“是啊,姆妈干什么去了?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怎么出门了?”

徐有智起得晚,正在吃赤豆粢饭。张嘴咬一大口,正嚼,听闻爸爸问话,口齿不清地答道:“姆妈和卿卿姆妈、松之姆妈,还有陈老师一道,去东安一村、东安二村去了。”

徐德明听是听到了,却还是不知道她们出门干什么去了,心里不爽,批评有智:“嘴里有吃的不要说话!教养呢!”

徐有智瞥一眼不厚道地发笑的阿哥,集中精力吃红豆粢饭。天呐,哪个人才想出的将煮酥的红豆放粢饭里啊,真应该给他颁个奖。太好吃了!

姆妈团走了三小时才回来,险些耽误午饭。

出发前她们就很开心,回来后更开心。她们像一团火,温柔明亮,热气腾腾,载着烟火气,烧进灶披间。灶披间里说笑声、热浪气、菜香气一股脑扑出来,让人听着闻着,心里莫名安稳。

徐德明憋着不问。那是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使然。他眼里,女人不过是做着一份随时可被替代的营生,重心还是要放在家里,做他的后勤。相夫就算了,就教子吧。

得益于早上有规划,四菜一汤很快端上桌。小排冬瓜汤,香菇炒青菜,油面筋炒白菜,芹菜炒香干。徐有年就指望回家补油水,看到过半都是蔬菜,心生不满:“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姆妈就给我吃这?”

秦爱娣心情极好,拍拍有年的肩膀:“晚上吃螃蟹。”秋风凉,蟹脚痒。九雌十雄。农历十月正是吃蟹膏的季节。

徐德明不高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半天听你念两回。怎么,你学校离家十万八千里?没给你路费?还是忙学业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回来?”

徐有年错愕地看爸爸一眼,忘记及时收回目光,再次被抢白:“什么眼神?上了两天大学说不得了?你老子我还大学毕业呢。”

徐有年收回目光,低下头,转眼看到徐有智夹菜时菜掉落到桌上,转移气愤道:“什么水平,夹个菜都能掉?掉到桌上就不吃啦?人家菜好不容易才长大,你说不吃就不吃,对得起人家努力的菜生吗?”

徐有智目瞪口呆。除了生气,还觉得新鲜。阿哥到底是读过大学的人哦,骂起人来都思路清奇。

徐德明在单位岗位重,责任大,压力也大,回家后难免有借题发挥的时候,通常一家人都让着他。秦爱娣习惯他在家为所欲为,也习惯在他心气不顺时避其锋芒。谁让他挣得多呢。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石库门里的女人心里有杆秤。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想到,徐德明不爽的原因不在工作,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