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棋道淬炼 毫厘之辨

“地狱五日“的新人培训,第一天五位新初段遭遇严苛的棋道礼仪训练。

大竹理事长亲自主持的研修课程中,小林寿子五段针对传统礼仪细节展开特训。

对局室拉门要以双手无声启闭,折扇非使用时应水平放在膝前二十公分处,向对手行礼时视线必须聚焦于棋盘天元位置...

已调任事务局局长的金川正明全程督导,对任何偏差行为立即贴上黄色标识。

伊田笃史因多次鞠躬角度偏差,被指正后情绪失控。

“职业棋士的泪水,必须封存在胜负的棋盘之内!“

这位中部总本部院生出身的少年,终于领教到了金川局长的严厉。

研修结束时,每个人的制服都布满黄标。

安达因为单手关门产生杂音受罚,大渊因为折扇摆放偏离标准线被纠错,下坂美织因行礼时视线偏移棋盘中心而受训。

柏寒也在理论环节被贴上黄标。

面对故意设置的茶渍污染棋谱,未及时申请更换清晰文本,被判定“缺乏主动确认的职业敏感度“。

“棋道精进始于毫厘之辨,终于心志之纯。“

研修手册总则开篇的这句话,在第一天的培训中便深深印刻进五位新人的脑海中。

晚上八点,首日的培训终于结束。

交还了昭和六十年代棋谱复刻本,五位新初段在监察员的陪同下,沿着四楼狭窄的紧急通道缓步上行。

五楼住宿区的走廊一片安静,每间房间的门楣上都贴着工整的手写名札。

推开房门,桐木箱的淡香与榻榻米的草涩交织,扑面而来。

三叠大小的和室逼仄得几乎转不开身,东北角摆着一台老旧的金属闹钟,指针上的荧光涂料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窗边斜放着一本书,月光照出烫金的书名——《棋士礼仪手册》(昭和棋院版)。

走近窗边,市谷车站的霓虹灯牌正对着房间,闪烁的节奏好像和正式对局的读秒一样。

“出现幻觉了吗?”

柏寒摇摇头,瘫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棋具。

白天还是榧木棋盘与雪印蛤碁石,此刻却变成了廉价的折叠棋盘和塑料棋子。

他皱了皱眉,嫌弃地移开视线。

隔壁传来伊田笃史压抑的抽泣,隔着薄薄的墙壁清晰可闻。

柏寒抬手,在墙上轻叩两下,哭泣声戛然而止。

弯了弯嘴角,随手翻开《礼仪手册》,一页页随意地翻动着。

手指一顿,第37页被人撕去,只留下参差的纸缘。

“这是某段不光彩的历史吧?或许还是这位前辈亲近的人?”

少年微微一哂。

合上手册,柏寒的余光捕捉到墙上的刻痕。

凑近仔细查看,是历年初段们用棋子刻下的印记,深浅不一,却好像都带着执念或野望。

少年眼光微动,拿起一枚白子。

他站起身,在墙壁上缘一笔一划刻下:平成21.2.2,寒。

霓虹闪烁间,新刻的字迹泛着微红的光。

他将手册枕在脑后,闭目回想着首日严苛的培训——鞠躬的角度、折扇的摆放、棋谱的污渍、金川局长的呵斥……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闪现。

月光如水,思绪翻涌。

此刻,他终于明白大竹理事长那句话的分量:

“职业棋士的证书,是用一千个细节的重量压出来的。”

......

第二天的培训主题是胜负的艺术。

与首日礼仪训练的严苛相比,第二天的训练堪称地狱。

晨光透过和纸拉门洒落时,五位新初段已跪坐在棋墩前。

上午的培训内容是官子收束,由工藤纪夫副理事长主训。

职业棋士在正式比赛官子阶段,平均每手棋思考时间为 2-3分钟。现在,新初段们的用时被压缩到108秒。

工藤纪夫九段将五十道官子题册重重放在木台上,这些题目全部选自平成期七大棋战的最终局,所有手顺提示都被墨笔涂黑。

“职业棋士的官子,是用秒表计算的生死!”

工藤副理事长的声音冷硬。

“依照《职业棋士官子训练标准》第3条规定:‘1目胜负的精度必须控制在半目以内,平均解题时效不得超过108秒。’”

“现在,开始!”

特制读秒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训练室内格外刺耳。柏寒的瞳孔随着秒针微微收缩,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勾勒着虚空的棋型。

整个房间只剩下棋谱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工藤九段怀表中齿轮咬合的细微声响。

日光偏转,秒表嘀嗒。

柏寒的答题册第一个合上,少年直起身,迎上工藤九段的目光。

工藤副理事长确认了答案和时间,随后将记录板转向众人:

“87分40秒,全正解。”

阳光闪过他的金丝眼镜,遮掩住眼神中的兴奋。

“张栩名人的纪录是79分15秒——你还差得远呢!”

语气依然冷峻,但他擦拭怀表的动作却轻柔了三分。

当怀表的指针颤抖着停在112分钟时,其余四人也陆续完成训练。

工藤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安达初段,96分钟全正解,30分钟南向跪坐。”

“大渊初段,98分钟全正解,40分钟西南向跪坐。”

“伊田初段,103分钟1误,65分钟正西跪坐,外加棋墩养护!”

“下坂初段,112分钟3误...,110分钟正东跪坐。”

四人沉默起身,走向各自的惩罚位置。

超时一分钟,跪坐五分钟——这是铁则。

伊田眼角的泪珠和下坂潮红脸颊上的汗水,在阳光下缓缓滑落。

“职业棋士的膝关节,要比大脑更早感知败势!”

工藤纪夫直起身,微微侧首,向小林寿子五段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女流棋士会会长轻轻点头,缓步走向跪坐中的下坂美织。她俯下身,和声细语地询问了几句。

下坂初段虽然保持着挺直的跪姿,但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的状态。

小林寿子直起身,对着工藤纪夫的方向轻微地摇了摇头。

工藤纪夫的目光在小林寿子和下坂美织之间游移了一瞬,随即恢复了职业棋士特有的冷峻表情。

“下坂初段的惩罚,改为左手执棋!”

工藤纪夫的语气稍稍缓和:

“记住——那些跪坐的夜晚,教会我们的不是屈服,而是如何用最优雅的姿态,承受最沉重的胜负。”

柏寒肃手直立,神情凝重地看着跪坐四角的同伴。

工藤纪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背着手离开训练室,身后是捧着棋谱、亦步亦趋的工作人员。

五道影子在榻榻米上凝固,深浅不一。

西南角的大渊浩太郎鬓角已渗出细汗,白色衬衫上洇出两轮暗痕。

正西方的伊田笃史保持着教科书般的正坐姿势,不时滚动的喉结暴露着他的坚持。

南向的安达利昌看似放松的身姿,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下坂美织斜倚在窗棂旁,手指在榻榻米上不停地勾画着,仿佛在回想刚才做错的题目。

柏寒站在房间中央的日光交界处。

没有人说话,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