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阳城寨，沈孬子

刺耳的打铁声咚咚作响，令人头昏脑涨。

身体仿佛被笼蒸火烤，燥热难耐。

“水……”

沈默不自禁的呓语。

打铁声停了下来。

他半睁眼帘，火光刺眼，一道模糊人影走来，递来了半瓢水。

“咕咚咕咚……”

沈默张开嘴，喉咙滚动，喝了个精光。

他仿佛有了力气，费劲的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

短衣短裤，露出麦色的皮肤，背阔臂粗、肌肉分明，偏偏面容姣好、额上蒙着一层细汗。

她正弯着腰，在火炉旁拉着风箱。

“什么金刚芭比……”沈默嘀咕一声。

这是个四处封闭的打铁室，只墙上开了个小窗，热浪滚滚，青黑石砖砌成的火炉上吞吐赤焰，墙角摆放着几柄成型的铁剪、菜刀。

丈许外，一个精壮老头打着赤膊，脖子上搭着条汗巾，抡着手中铁锤，铁砧上火星四溅。

“这一世，只是个平民么？”

沈默下意识想要起身，左腿却失了力气，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扯开裤脚一看，膝盖往下，小腿处打了石膏，隐隐作痛。

“出身差便算了，还是个瘸子？”

沈默只觉得一阵头疼，嘀咕一声：

“也罢，权当积累底蕴，等下一世吧……”

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数不清的记忆乱成一锅粥。

沈默对此早习以为常，只心神下沉，想找到脑子里的那只诡。

百世轮回诡！

——沈默一切噩梦的源头。

然而，伴随他数千年的那只诡，却没了踪迹。

“那只诡呢？怎么不见了……对了，这一世好像是第一百零一世了！”

沈默愣了一下，心头下意识欣喜。

终于，要摆脱那只霉运诡的折磨了吗？

可一想到此世的出身，沈默脸色又垮了下来。

“不是吧，百世轮回诡…真就只能轮回百世？最后一世，好歹给轮回个好出身啊！”

他欲哭无泪。

沈默本是个大学毕业没几年的社畜，当过小职员、送过外卖，也兼职写过小说。

而后莫名穿越到这处处危险的神诡世界。

好在那一世他出身优渥，是个有传承道行的世家子，修了个饕餮道子的门路。

修了二十多年，费尽千辛万苦，渡过五重劫数，获得了吞诡之能。

却阴差阳错，吞了个百世轮回诡。

这百世轮回诡，食之可带着记忆轮回百世。

这能力是逆天没错，却也有两个致命缺陷。

其一，百世轮回，亦是百世厄运。

百世轮回诡会带给拥有者难以想象的厄运。

走夜路会遇到美艳女鬼，被吸干一身精气；待在家里被傀儡师找上门，制成傀儡玩物肆意玩弄……

沈默轮回百世，便鲜少有能活过三十岁的。

其二，不断轮回带来的信息和记忆太多了！

以至于普通人的脑子根本装不下这百世记忆。

常常有头疾相伴、神志不清，脑子里一团浆糊，连常人都不如，莫说修行了。

思索间，沈默又是一阵头痛欲裂。

缓了许久后，他才思忖道：

“不过严格来说，百世轮回诡不是纯粹的带来厄运。而是将前百世的一切运道积累起来，留在这最后一世爆发……”

“以百世霉运，换一世强运！”

想到这，沈默心中隐隐期待。

倒霉了百世，这最后一世终于要走运了吗？

不过沈默倒霉百世，也养成了谨慎的性子。

哪怕这一世真的有强运加身，他也不会贸然尝试。

“当务之急，是找到前世埋下的财富，取出摄魂蛛，才能缓解头疾、踏入修行……”

沈默看着破旧的打铁室，库吃打铁的老头，连脖子上的汗巾上都打了补丁。

“唉，只是此世出身差了些……”

沈默尝试梳理脑中这一世杂乱、碎片化的记忆。

这一世，沈默未满十八岁。

自打有记忆来，便在这春阳城寨里长大。

因为百世轮回诡的副作用，沈默整日浑浑噩噩、行为举止不似常人，便被寨子里的人当成孬子，没少受欺负。

眼前这个老头姓沈，是沈默的师傅，也是收养沈默的爷爷。

不过沈老头并非铁匠，而是在大街小巷售卖铁剪、菜刀之类的商贩。

沈默脑子里，有些小时候跟着沈老头走街串巷、租卖刀剪的记忆。

而那位金刚芭比……是沈默的师姐，叫吴柳儿。早些年拜师沈老头，学打铁技艺。

或者说，她是沈老头给沈默找的——童养媳。

叮咚咚——

铁锤重重落在铁砧上，溅起最后的火星。

沈老头将铁锤随手扔在一旁，拿起汗巾抹了把脸，又透过那狭窄窗子看了眼天色。

“该吃哺食了。”

听到这话，便见吴柳儿手脚麻利的给炉子熄了火，扶着沈默出了铺子。

日暮西沉，夕阳穿过老椿树枝叶，飘零着几点碎红落在斑驳矮墙上。

院子小而破，只有两间卧室。

吴柳儿单住一间，沈默则和沈老头挤一个屋头。

沈默扶着矮墙，勉强站稳。

沈老头倚在摇椅上吹着晚风，吧嗒抽着焊烟。

吴柳儿勤快的淘了米，取了一捧香椿，又在鸡窝里摸了几个鸡蛋。

不多时，灶屋里传来香味。

沈默饿了许久，咽着口水。

这时，沈老头却起身瞥了沈默一眼，上前两步，伸手递来了一把铁剪。

“去，给西街的张裁缝送去，再去切半斤猪头肉……干完活再回来吃。”

沈默接过铁剪，脑子里还是浑噩，他低头看了眼打着石膏的左腿，欲言又止。

裁缝铺子离铁匠铺只有百十步路，至于猪肉铺子则在裁缝铺子旁边。

虽然不远，但他腿脚不便。

灶屋里，吴柳儿探出头，喊了声：“师傅，我去送剪子吧！”

沈默有些意动，沈老头却嘟囔着骂了出来：

“腿瘸了就成残废了？赶紧给老子送去！”

沈默沉默点头，一瘸一拐的离了院子。

说来也怪，吴柳儿跟沈老头学艺十来年，打铁技艺学了不少，但租卖刀剪之事，沈老头却从不让她去做。

……

街巷有风吹过，头顶的夕阳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默抬头，却只看到半个太阳。

另外半个被老椿树的枝叶挡住，看不真切。

这老椿树太高了，足有百丈，在城寨的最中心。

城寨东南西北四条街，几千口人，皆是围绕这老椿树而建。

老椿树，又叫春阳树，春阳城寨由此而来。

看着远处那梦幻般的参天老椿，沈默心中明了。

“看来这老椿树，就是庇护城寨的灵了……”

沈默走的很慢，但好在路不远。

张裁缝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沈默后招了招手。

“小沈呐，怎么才来？”

张裁缝接过铁剪，打量一番后赞道：“老沈这手艺，在寨子里真是独一家。”

说着，张裁缝从腰里掏了二十个铜板，递了过来。

沈默接过铜板，道谢离开。

转身见了隔壁猪肉铺子，“老板，猪头肉怎么卖？”

“一斤二十个铜子。”

“来半斤猪头肉。”

沈默数着手里的铜板，又瞥见肉摊上卤好的猪蹄，香飘四溢。

不争气的咽着口水，问道：“猪蹄怎么卖？”

“十二个铜子一只。”肉铺老板说道。

沈默神色一僵，将手里二十个铜板都递了过去。

“只有这么多。”

……

回去的路上，沈默一只手捏着猪蹄，啃得下巴油亮，另一只手拎着四两猪头肉。

他走的很慢，要在回去之前把猪蹄啃完。

忽的，沈默后脑勺一痛，伸手一摸，猩红抹了一手。

脚下还有块染血的石子……

沈默恼火回头，看到三四个赤着膀子，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捂着嘴笑。

“沈傻子，你瞅啥？”

为首的溜子几步上前，瞪着眼盯着沈默。

“呦，傻子买了啥好东西？”

他低头瞅见了沈默手里的猪头肉，习惯性的伸手想抢。

不远处几个少年还在起哄。

沈默自是不愿，将猪肉藏在身后。

可这溜子见沈默还敢反抗，顿时怒不可遏，一脚踹向沈默。

沈默脑子浑噩、腿脚不便，反应慢了半拍，一个躲闪不急被踹倒在地。

小腹吃痛，手里的猪蹄滚落在地染了灰尘，切好的猪头肉也散落一地。

“可叹这身子太虚，不过是些地痞流氓，便让我应对不暇。”

“不过他们无非是戏弄，不会害我性命……且忍一时，待日后再言。”

沈默思忖间抬首，正对上刘小二的那双眼睛。

黑瞳收缩，眼白布满血丝，带着几分戾气，不似常人。

“要遭，这人被诡迷了心窍？”

沈默一颗心渐渐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