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哈

令狐冲身处人堆的最深处，那是一个最为安全，却也最为危险的位置。

外人难以杀进去，可他自己却随时可能死于自身的吸力。

令狐冲初习吸星大法，连如何吸纳内力都摸不着头脑，更遑论吸纳之后该如何收手。

此刻强敌当前，他全神贯注抵御对方攻势，本应纳入自身的内力，也被他阴差阳错地引导向了别处。

然而，纵使令狐冲万般小心，仍有不少内力如脱缰野马般，直直涌入他的体内，搅得他体内真气紊乱，痛苦不堪。

如此坚持行功下来，不觉精神疲累，他整个人忽冷忽热，冷时面如僵尸，直打寒颤，热时面如关公，冒烟三丈。

为何会忽冷忽热？

原来，是殷容将修炼了一身寒冰功力的左冷禅也扔了过去。

各路豪杰的真气属性各不相同，有的偏阴，有的偏阳，这便导致了令狐冲体内冷热交加的状况。

阴阳二气相互克制，着实难以共存，在这种情况下，调息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

纵使令狐冲凭空学成了太极拳剑，面对这般绝境，也依旧是九死一生。

谁知！

谁料！

谁能想到？！？

身为金书主角，那令狐冲生命力之顽强，简直匪夷所思！

纵是九万八千一百零三只蟑螂齐聚，与之相较，亦是远远不及。

里头的人，还在苦苦煎熬。

外面的人，等得花都谢了。

殷容好不耐烦，本以为分分钟就能完成任务，却落到这般尴尬局面。

当下，他俯身疾如闪电，一把抄起数把刀剑，运足力气，狠狠朝着前方砸去。

那刀剑裹挟着呼呼风声，劲道十足，可谁能料到，皆像是撞上了世间最为强劲的弹簧一般，“砰砰”几声，非但未能伤敌分毫，反倒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弹飞出去，直直落到数十丈开外，引得一阵尘土飞扬。

殷容无奈举步，徐徐行至跟前，只见众人相互搂抱得那般紧密，个个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他凝神感应，这才发觉其中内力流动已不似先前那般汹涌猛烈，而是停滞不前，似进非进、欲退难退，好像迷了方向，所以晕头转向的样子。

一道道真气本应顺畅前行，此刻却像是被人硬生生弯折，偏离正轨，徒增波折。

殷容眼中惊色一闪而过，旋即暗自忖道：“当真未曾料到，三百人的内力，也无法将他生生撑毙，早知这般，我便将三山五岳的一众掌门人统统擒来，只可惜，如今大势已定，来不及了。”

念及此处，他心思又转，“令狐冲那厮，只靠触摸字迹，便能习得吸星大法，这等资质放眼整个武林，也堪称出类拔萃，如今他深陷绝境，竟还能觅得一线生机，真正不可小觑。”

“倘若易地而处，被三百名内家高手团团围住的是我……哼，荒谬！本座怎会如此愚蠢，傻乎乎地被动吸纳他人内力？真是不识好歹，荒谬至极！”

过了一阵子，场地风平浪静。

殷容眼眸幽深，瞧不出是喜是怒，两指轻轻拈起针线，手腕向上翻折，摆出兰花指的模样。

发力之时，双指陡然松开，针线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一道白光瞬间闪过，直直穿过众人身体的口鼻、手足、腰腹、前胸后背及各种局部……

穿刺的声音细微却又莫名悦耳，这一针一线，当真像是在缝合活人。

殷容出手便欲致人死命，已然将全身功力倾注于这一招之中，急切地想要冲哥毙命当场。

恰在此时，令狐冲猛地睁开双眼。

体内体外充斥着狂暴而无处发泄的真气，正待无福消受之时，那一枚绣花针所带来的葵花真气，极为巧妙地打破了这死局

葵花真气极阳极阴，来势甚为猛烈，登时切断数百人之间的真气流动。

只听一阵如炮火轰鸣般的巨响，原本紧紧黏在一起的众人瞬间向四面八方飞散出去。

霎时间令狐冲周遭再无一丁半点束缚，不觉精神大振，身似大雁乘风而起，顿生一股乘风破浪的激昂情绪，仰天长啸！

“哈！！！”

一声清啸之下，更胜千军万马叫阵之势，其音竟奔百里，响彻云霄。

听到这声啸叫的人，无不目瞪口呆，随后便颤颤巍巍地先后倒地。

不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飞鸟走兽，甚至连水里的游鱼，统统臣服在这一声“哈”之下。

打死殷容也想不到，为何全力以赴的杀招，反对令狐冲有益无害。

“糟糕透顶！”

怕不是千年功力凝聚于一哈之中，谁能承受得了？

近距离陡听龙吟入耳，殷容更觉浩荡重压，当即盘膝而坐，运起内功抗衡，但见脸部肌肉抽搐不已，上下牙齿打颤格格作响，额头青筋狂跳，显然十分痛苦。

他有好几次做出捂耳的动作，可惜每次手掌将至耳朵寸许之际无可再进。

这般下来，殷容难受到了极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滚到地上，嘴巴微微张开呻吟着，脸上汗珠滚滚而落。

听君一声“哈”，可比绑架魔教群雄更甚疲累，恐怕夜御三千之后状态亦是不过如此了。

如此震慑人心，如此不可思议，如此天下无敌，如此不可一世的威力！

竟会出现在回屋取剑令狐冲的身上？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殷容又惊又怒，浑身剧烈颤抖，突然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便昏了过去。

……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将刚刚陷入昏迷的人惊醒。

殷容霍地惊醒，甚觉右颊火辣辣的疼痛。

得见来人衣不蔽体，灰头土脸，但那眼中饱含的愤恨之意，这世上只有令狐冲能表现得出来。

殷容立时便知自己被他打了一个巴掌，脱口而出四个脏字，便听“啪啪啪啪”，又是四个响亮的巴掌重重落在他脸上。

原来他被点了一点便不能动之穴，于是身体无法活动，只有原地挨打的份。

“练你马的闭口禅！”

令狐冲喷出了这一句人话，便“啪啪啪啪……”直似狂风暴雨般的扇了对方好大一阵耳光，而后总觉差了点什么，便即停下动作，神情阴沉着思考半天。

终于，他想到了疼死人不偿命丸。

令狐冲裂开嘴，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从前你让我把药当饭吃，现在我要百倍偿还，就让你把药当零食吃！”

找回丹药之后，令狐冲二话不说，捏住仇人的下巴，九百丸疼死人不偿命丹一次性灌入其中。

殷容逐渐感到呼吸困难，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挣扎，却是无用之功，眼见腹部愈加胀痛，快跟个孕妇一样，他急得都要疯了，怒视着令狐冲：“这根本不是百倍偿还，是千倍！没人吃个糖能一次吃九百块，令狐冲，你个王八蛋玩不起，亏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实在是瞎了眼，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令狐冲想起曾经的痛，又想到恩师惨死，忍不住狰狞着脸，怒声大骂：“休再提什么正人君子！我师父向来身体健朗，而且内功深厚，怎会好端端的暴毙？定是你这恶贼暗中所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凝气于掌，朝着殷容的腹部猛地拍出一掌。

殷容面色煞白一片，本欲哀嚎不断，但觉喉咙甚紧，半点嚎不出来，绝望之中，脑袋“嗡”的一下，就此没了气息！

死了？

“哈哈！当真是死了！”

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呐！

仇家丧于己手，本应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令狐冲心中虽有几分欣喜，却也只是干巴巴地“哈哈”一声。

若要他连着叫上三声“娃哈哈”，实在是难以启齿。

更别提无休无止地“哈哈哈哈”一直哈哈下去，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是为何？

原本，令狐冲只想着待杀死殷容之后，定要畅快淋漓地“哈哈哈哈”笑上三天三夜，

可当真的看着仇家倒在眼前，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迷茫。

毕竟，他如今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全赖仇家襄助才得以练就。

……

一百年后的，一个秋天。

令狐冲拎着一壶烈酒，缓步来到溪边，有些无力地仰躺草地，听着山水潺潺，见证叶落翩翩。

他只叹息一声，大有沧桑之感。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曾经那名英俊潇洒的少年英雄，已然成为一个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

他又想起那件旧事。

尽管整整想了一百年，仍然没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好端端的，殷师兄怎和疯子一样？即伤我，又助我，实在难以琢磨。”

“唉，当年下手太过果决了，本应稍缓力道，先行问个明白，也不至于一个问题，困惑了我一百年。”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难以琢磨，索性便不再费神思量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少活头了。

令狐冲独自浅酌烈酒，眼睛渐渐迷糊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未几，身体一歪，沉沉睡去。

便在这醺醺然的梦中，溘然长逝。

……

【这个主角，还是死一下为妙，毕竟他罪孽深重，连我看不顺眼了，挥笔送他一程，或许谈不及什么大快人心，也够得上是小快人心了吧？总归成不了啥毒点。】

【后面呐，他会复活的，正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