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面无表情地站在威尔逊空荡荡的房间里,左手捏着那封告别信,右手轻抚着桌面,仿佛能从木头纹理中读出什么信息。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出居住过的痕迹,唯有书桌上散落的纸张昭示着这里曾有人工作过。
威尔逊的告别用词,显然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海因里希,他的行李都带走了吗?”
站在门口的年轻助手立刻回答:“几乎都带走了,先生。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物品和这些笔记。”
“文件柜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先生。按照您之前的安排,重要图纸都锁在保险柜里,他没有钥匙。”
林恩点点头,但表情依然凝重。
问题是,他不需要带走原件。林恩将笔记放下,手指敲击着桌面。
副本、草图、记忆——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春的景色。
这个英国人终于还是藏不下去了。
那么,那些暗线也可以开始动起来了。
“海因里希,我需要你立即行动。”林恩转过身,眼神锐利,“调查威尔逊的去向,重点检查所有港口、边境哨所和沿途驿站。”
海因里希郑重点头:“是的,先生。我已经派出了几名可靠的人手。”
春日的阳光透过高窗,在蒸汽机车车间内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和金属的气味,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
里希特博士正带着几名助手检查刚组装完的蒸汽控制阀门,他的眼睛因为连日的劳累而布满血丝,但那双手依然稳定而精确。
“气密性没问题!”他兴奋地宣布,引来周围人一阵欢呼。
辛克尔站在一旁,脸上难掩喜色。看到林恩走进车间,他立刻迎了上来。
“男爵阁下,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按照计划,两周内我们就能完成整车组装,然后进行第一次试运行!”
林恩微微点头,但没有立即回应。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些为了普鲁士工业梦想而奋斗的面孔,心情复杂。
“辛克尔,里希特,我们谈谈。”
三人走到角落的一张工作台前,林恩压低了声音。
“威尔逊不告而别了。”
辛克尔愣了一下,而里希特则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的事?”里希特问道。
“昨晚。”
辛克尔和里希特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您认为他会……”辛克尔欲言又止。
“现在我们必须加快进度。”林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两周太长了,能否压缩到一周内完成整车组装?”
里希特思考了片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以尝试,但风险会增加。某些部件的测试周期可能不够充分。”
“那就增加人手,日夜轮班。”林恩坚决地说,“同时,从现在开始,所有技术文件必须统一保管,核心技术只对少数几个关键人员开放。任何图纸不得带出车间。”
里希特眯起眼睛:“说起来,他为什么现在才离开?为什么不是在我们失败的时候,或者等到全部完成后?”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林恩也曾思考过。
“或许是因为我们即将成功,而他已经获得了所需的核心信息。”林恩推测道,“或者,他察觉到了什么风声,不得不提前撤离。”
“我们应该通知国王吗?”辛克尔问道。
“不必,我是故意的。”
里希特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一早就知道,他的……”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态招募他的。”
林恩理了下衣袖:“如果他好好干,那我们相安无事,但如果他动了什么歪心思,我就不得不动用些强制手段了。”
两人理解地点头,正准备离开,林恩又补充一句:“记住,无论如何,普鲁士人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够独立造出蒸汽机车。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成就,谁也拿不走。”
正午时分,柏林近郊的一家老旧驿站内,海因里希正在耐心地询问着站长。
“三天前确实有一辆马车经过这里,车上有三个人。”驿站老板抓了抓头上稀疏的白发,“一个是英国口音,另外两个说的是德语,但口音很奇怪。”
“您能形容一下那个英国人的样子吗?”海因里希问道。
“金发,高个子,穿着考究的外套。看上去像个绅士。”站长回忆道,“他们换了匹马,然后向东继续赶路。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海因里希心中一紧:“向东?您确定不是向西?”
“当然确定!”老人有些不满地说,“我在这站了三十年,分得清东南西北。他们走的是通往波兰的大路。”
海因里希给了老人一些钱作为感谢,然后匆匆骑马返回柏林。
东面?不是西面前往汉堡或法兰克福?
波兰地区,再往东是俄国,往南则是奥地利的势力范围。
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令人深思。
天色渐晚,皇家铁路公司办公楼的灯光依然亮着。
林恩坐在办公室里,桌上摊开着威尔逊留下的笔记和地图。
当海因里希推门进来时,林恩立刻抬起头。
“有结果了?”
海因里希点点头,站得笔直:“先生,我们找到了三处目击证人。威尔逊并非独自离开,而是与两名陌生男子同行。”
“两名陌生男子?”林恩眯起眼睛,“他们是什么身份?”
“据描述,他们说德语,但口音不像柏林人。”海因里希顿了顿,“而且,他们不是向西去汉堡或英国方向,而是乘坐马车向东而去,走的是通往波兰的路线。”
林恩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向东?这个方向打破了他之前的猜测。
如果威尔逊是英国间谍,他应该往西跑,回到英国或者至少是汉诺威等与英国有联系的地区。
而向东去往波兰,意味着什么?
“是俄国人?”林恩自问自答,随即又摇摇头,“不太可能。俄国人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也许是奥地利?”海因里希试探性地建议。
林恩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思考。
奥地利,这个可能性倒是值得考虑。
奥地利刚刚在对法战争中失利,急需重整军备和工业。
哈布斯堡家族一直与霍亨索伦家族竞争德意志地区的影响力,普鲁士的任何技术进步都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又或者,这只是个烟幕弹。”林恩喃喃自语,“他们可能故意向东走,然后再改变方向。”
“我已经派人继续追踪,”海因里希说,“但他们应该早就走远了。”
林恩沉思片刻,做出决定:“集中精力监控通往奥地利的路线。”
“还有。”林恩补充道,“给警卫部队下令,加强对所有铁路工地和研发车间的保护。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出入需要特别通行证。”
当海因里希离开后,林恩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柏林城。
如果威尔逊一直好好干下去,林恩实在不希望动用一些麻烦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