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蓉城,蓉城中医学院。
“……我们这个中医外科药物学,重点要介绍的是膏药、丹药、软膏、硬膏、散剂,我在这个绪论里面呢,重点讲下我们要学哪些内容,具体该如何学……”
第一节课,艾教授在台上讲着这门课的绪论。这门介绍中医外科药物功能和制作的课程全国也只剩这家学院有开设。
毕竟科技的进步,工业的普及,让抗生素才是对抗细菌作战中真正简便效廉的存在。古老的丹药因为危险,毒性,制作困难等原因,和许许多多的手艺一同式微,最终淹没在时代的浪潮中。
“自古以来——你看古代医家是怎么论述的,是怎么强调的这个我们要学好的丹药。这个丹制剂是我们中国炼丹术里面的一个内容,但炼丹术起源得很早,大家可以看到《周礼·天官》冢宰篇里面就有这个记载了,那个时候是周朝,周代的制度里面就有医官的设置:‘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凡疗疡,以五毒攻之。’”
艾教授顿了顿,看着台下的学生有的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已经神游天外,接着说道:“这个五毒是什么东西,后来在东汉郑玄做了注解:‘今医人有五毒之药,作之,合黄堥,置石胆、丹砂、雄黄、礜(yu)石、慈石其中,烧之三日三夜,其烟上着,以鸡羽扫取之,以注创,恶肉破,骨则尽出。’”
台下,罗方听得津津有味,郑玄的这五毒和周礼里的五毒究竟是不是一样已经无从可知,不过郑玄说的这五种矿石药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石胆即胆矾、天然五水合硫酸铜,丹砂即朱砂、硫化汞,雄黄为硫化砷,不但是中药,也是道教炼丹术分支中黄白术的重要材料,被认为可以点石成金。
磁石是天然磁铁,至于礜石,罗方只记得它是种硫砷矿物,只有些生僻且猛烈的腐蚀药里会看到其身影,而有的版本,会将礜石替换成硝石(硝酸钾)。
“制作丹药的人呢,他就把这个五毒,用黄堥,黄堥是什么呢?就是用黄泥巴做的瓦罐子,要烧三天三夜,收集它的升华物,有多少产物呢?以鸡羽扫取之,鸡毛扫下来的很少,用来撒在伤口上,坏肉破口,坏骨则尽出。”
艾教授讲完又感叹道:“所以华夏古代这个非常多的发明创造,其中最早的化学药物就是炼丹术,实际上丹药是个化学药物。
“这些炼丹的方士,比如葛洪、陶弘景不仅是伟大的医药学家,还是走在时代前列的化学家。
“到了东汉时期就有专门的炼丹的专著啦,就是《周易参同契》,我以后书上内容都要讲到,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是最早的炼丹专著。
“……所以这个非常悠久的历史在外科里面,同学们呢以前接触的少,你真正接触了以后你会感到古人是非常伟大的。所以这些宝贵的遗产呢,我们一定要继承下来,这节课先到这里,同学们休息一下。”
课间十分钟,艾教授坐着喝茶,罗方见没人围在教授身边,就走上去攀谈起来。教室有些暗,但罗方却仿佛看到教授眼中莹莹有光。
“是我看错了吗?”罗方心想,一愣神的功夫,那种眼中有光芒放出的景象就消失了。
“老师,其实我家里就是做膏药的,所以我对咱这门课特别感兴趣。”
艾教授一听,客套的笑容上立刻带上兴趣:“哦?你还是祖传的?现在做这些东西的可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不带课本可不行。你叫什么名字?”
“罗方,罗盘的罗,方向的方。”
“哎?这名单上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啊哈哈,老师,我是大一的,没选这课,跑来旁听的,所以也还没买到课本。”罗方直接狼人自爆,坦白从宽。
后方座位上跟他分享课本的学姐偷听到前面两人的对话后一副见了鬼的眼神看着罗方。她还以为罗方是隔壁班的或者高年级凑学分的同学,没想到他居然是大一的,他一定是翘了课吧,一定是吧?
艾教授既欣慰自己的课受欢迎,也对罗方八成是翘了课来免费蹭课感到无语:“你还是应该先打好基础,上节课我也讲过,吴师机言,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没有好的内科基础和对中药方剂的熟悉,是基础不稳,走不长远的。”
“好的教授,我听您的。不过我确实对这门课挺感兴趣的,我小时候还看我爷爷烧过丹药,就用的阳城罐。不过我太奶和我爸觉得有毒,后来就不再烧了。”
?艾教授有些诧异,要说做软硬膏药,也就是俗称的狗皮膏药少见的话,那做丹药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二三十年前,一个镇上可能就有家做膏药治腰疼腿麻或者皮肤病的,但即使是旧社会,一个县城都未必有一个做外科丹药的,更多是游方、铃医制备,往来各地贩卖。
到了上世纪末,民间制作丹药的就近乎绝迹,只有零星的小药厂和祖传世家还愿意侍候这些剧毒之物。罗方一个大一的孩子,还没有课本,难道真是小时候亲眼见过?不然为何知道炼丹用的容器。
艾教授追问道:“你还记得你爷爷练的是哪种丹了吗?”
罗方回忆了一下:“最常用的是种红的,叫三仙丹吧?还有种白的和黄的,我太奶说毒性大,对身体不好所以炼的少。”
艾教授点了点头:“老话讲:‘红升白降,外科家当。’升丹和降丹是最基础的丹药,其中配方最简单的红升丹只有三味原料,所以也叫三仙丹,至于另外两个大概就是白降丹和铅丹吧?”
艾教授暗自心想,看来这孩子家里真的会炼丹药,可惜现在不炼了。不过铅汞毕竟对身体特别是神经和大脑危害巨大,为了孩子着想可以理解。
“罗方,你家是哪里的?”艾教授好奇追问道。
“我家在青城山底下的一个小村子。”
“哦。”艾教授了然,“那你见过山上的道士吗?咱们川内医道昌隆,若论丹道,有两道传承最为久远,一个是峨眉佛家,一个是青城道家。我老师文老的师父和师爷便是峨眉出身,另一位老师张真人兼修佛道,也是在峨眉和青城出家。”
“我小时候经常到山上道观玩,有时候还有道士来我家。不过我太奶对他们总是没好脸色,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也是罗方从有记忆起就疑惑的地方。
“那好吧,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艾教授时间掐的很准,罗方抬头看看教室的挂表,发现马上就要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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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山谷。
“志心皈命礼……天尊。”
早课念完,几个穿着大红敞襟衣服的人从蒲团上站起。
“师兄,你这就走?”其中一个人问最前面的那个人。
“嗯,再晚赶不上飞机了。”火德宗年轻一辈的大师兄面露笑容。
洪斌也说道:“真羡慕大师兄你啊,都可以投皈命符入圣火了,我连金火都没得晋升。唉,也不知道为什么宗门要搬迁,搬就搬了还不把圣火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