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愿提起的过去

“没想到医生居然是女孩儿啊。”

雷纳德倒上两杯蒸馏烈酒,递给桌子对面的迪马斯一杯。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

“是啊,还记得当初刚碰见她,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背着一包药剂拖着一箱书就来哈姆雷特当冒险者。”

“也就是碰上你,雷纳德,如果是其他冒险者,估计早就在地牢里给她抢干净了。”

迪马斯吞下一口刀子般的烈酒,利用剧烈的灼热感压制他发抖的手。

“是啊...不过也多亏了她,我们才能一次次的捡回一条命。”

雷纳德很清楚,这姑娘的医术绝对是哈姆雷特里几个尖子之一。

就从这次荒野的孢子毒气来看,没有医生的紧急灌肺,自己和迪马斯早就没命了。

“你说她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女孩儿?”

迪马斯有些困惑,但得到的只有雷纳德看傻子的眼神。

“还能为什么,怕没有小队要她呗。”

雷纳德苦笑着耸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杯中的烈酒很快见底,迪马斯低头攥紧酒杯,沉默不语。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迪马斯。”

雷纳德自然是想要了解,迪马斯究竟和土狼发生过什么。

“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三年了,难道我还不配知道吗?”

“不...”

迪马斯的声音很明显带上了些无奈,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太想说出来了。

“我只是...不敢去想...”

雷纳德从未见过面前这个带着红围脖的汉子如此痛苦,甚至到了掩面哭泣的地步。

究竟什么东西能让面前这个家伙如此害怕,甚至比见到“祂”时还要激烈。

“我杀过人...”

迪马斯却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雷纳德预料的答案。

“杀过人...这算什么?”

雷纳德疑惑,他们小队人均手上都有超过十条人命,沈渊杀过的土匪都快有一个排了。

“不...不是那些罪该万死的恶徒,而是..是一对母子...”

迪马斯的声音颤抖起来,雷纳德终于得以窥见他过去的影子。

......

帝国第27惩戒营,第13特别行动连,代号“土狼”。

前身为收押的土匪帮派“土狼”,首领沃尔弗。

“迪马斯,该你下注了。”

牌桌上,坐在我对面的沃尔弗对我挤眉弄眼。

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

简单讲,我是帮派收养的孤儿,是沃尔弗在这30年间将我养大,教我射击、骑马、识字,带我抢劫,绑架,杀人。

我很敬佩他这样的人——纯粹,有原则,从不滥杀无辜。

相较于土匪,我觉得他更像劫富济贫的侠盗。

“战争要结束了。”

沃尔弗抽着烟,对我们说道。

我们当然知道战争要结束了——帝国的百战魔导师和不列颠尼亚的龙骑兵团正在法罗西的国土上进行“巴黎竞速”,两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正在较量谁能率先攻入敌国的首都。

“战争要结束了。”

沃尔弗又重复了一次,我似乎听出来些感叹。

“沃尔弗,你想说什么?”

“我接到消息,惩戒营要大规模撤编,我们要重新被关到监狱去,或者去殖民地服劳役。”

“哦...他妈的...”

战争要结束了,我们没用了。

原本热烈的牌局气氛顿时冰冷下来,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自由自在的匪帮生活肯定是回不去了,迎接我们的只有死在监狱里,或者死在殖民地的集中营里。

“都摆着个臭脸干什么?”

但沃尔弗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差点以为这家伙疯了。

“别担心,兄弟们。”

“第13连所在的营会被编入边境防卫师,到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喝酒!”

“沃尔弗,你个婊子养的!”

我们高兴的欢呼起来。

编入防卫师意味着我们将不再是罪犯身份,而是一名真正的帝国军人。

有军饷,有编制,有拨款,有独立营地。

这似乎是美好新生活的开端...我们在战争中流的血终于还是洗刷了我们的罪孽,得到了公正的回报。

或许吧...

“沃尔弗,为什么军饷拖了半年多了还没发!”

我拍着沃尔弗桌子,气愤的质问他。

“那都是兄弟们的血钱,我们被派驻到这个鬼地方,天天和那些邪秽打生打死,现在连军饷都不发了,你想干什么!”

“你他妈别冲我喊,有本事去冲统帅部那帮狗日的喊去!”

沃尔弗很明显被我激起了火气,将这一切对我坦白。

从我们被派驻到哈姆雷特边境的第一天起,他就再没收到过一分饷银。

“你还不懂吗,迪马斯?”

“这里是帝国和法罗西的边境,但是法罗西现在连常备军队都没有,你觉得我们在防卫什么?”

“在抵达这里之前,有哪怕一个人给我们说过,这里邪秽肆虐吗?”

我从沃尔弗的眼中看出仇恨。

“帝国就是想让我们来和这些邪秽填线,最好赶紧死完,这样既处理了罪犯,也省下了军饷,还遏制了邪秽。”

“对于帝国来说,这他妈是三赢,只不过代价是我们的命!”

“是我带弟兄们来这里的,我得负责。”

我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土狼的原本就是匪帮,现在为了养活自己,沃尔弗开始放纵手下的人抢劫,并且组织人手前往附近的那座地牢。

我们当不了冒险者,工会不会接受我们的注册——据说这是统帅部的要求。

如果被发现了,将会对工会进行高昂的罚款。

仅仅是抢劫,我当然能接受,毕竟过去就是这样的。

现在帝国对我们不义,我们也没必要对帝国有多少仁慈。

那段时间,我真的觉得似乎回到了过去的匪帮生活,自由自在,无法无天。

沃尔弗又开始说他的大计划——他说要攒够一笔钱,足够去东美洲西部买下一大片种植园,然后带着大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他总是有个计划,而我也总是相信他的计划。

但沃尔弗他越来越疯狂。

一开始是冒险者,商队,紧接着是旅客,还有那些想要穿过边境的妇女儿童。

“沃尔弗,你疯了吗?”

看着面前这家伙割开无辜者的喉咙,我平生第一次将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位与我亦父亦师的沃尔弗。

“迪马斯...这都是为了土狼,为了我们能够生存下去...”

“你说好的,攒够了钱,我们就离开这里,去美洲买块地...”

“我没办法...迪马斯,我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做...”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攒钱,美洲,种植园,都是假的。

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土匪沃尔弗。

抢劫,绑架,杀人...这些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就像是个被时代抛弃的废人,还妄想自己活在曾经的光辉岁月之中。

我和他决裂,离去,出乎我所料的,他派人追杀我。

“然后呢...”

雷纳德沉默的听完迪马斯的故事,震撼?悲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在逃亡的路上撞上了一队人,他们似乎早已听说过这里有拦路抢劫的兵匪,于是二话没说就冲我开枪。”

“我开枪击毙了一个,又用匕首割开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在他们驱使的马车上,我听到些动静,于是下意识地对着马车开枪——”

“我的反应一向很快,不会给敌人留下偷袭的机会。”

“但当我走近没有动静的马车,我才发现...”

说到这里,迪马斯开始颤抖,似乎回忆起莫大的恐惧。

“车上只是一对手无寸铁的母子。”

“他们死在了我的枪下。”

“而我,也成了和沃尔弗一样的滥杀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