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扶着垛口眯起眼睛，远处山道上隐约可见车辙凌乱。
几匹脱缰的战马正在啃食路旁枯草，鞍鞯上还挂着未系牢的铜铃。
“好个张公义！“刘备突然抚掌而笑，眼角细纹里藏着精光，“这是要学淮阴侯的十面埋伏啊。
“寻常撤军该轻装简行，他们却在粮车上压石块。“徐庶捡起块碎石在掌心掂量，“张任这是怕我们追得不尽心啊。“
“那我们更不能让其失望，”刘备轻笑道：“大军追击，遇河不过，遇谷不入，不与益州军缠斗……”
成都州牧府内，刘璋将密信凑近烛火，绢帛上“张任滞留涪水，似有异心“的字样渐渐焦黑。
他转头看向屏风后转出的灰衣文士：“孝直以为如何？“
法正抖落袖上香灰，指尖在青铜灯台刻下“二十三“的暗记：“少将军可知，张公义麾下五万将士的家眷，九成都住在涪城以北？“
门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老臣黄权捧着前线战报踉跄而入：“少将军！刘备分兵绕道米仓山，吴懿将军请求增援！“
“增援？“刘璋冷笑，“张任的求援信说军中缺粮，吴子远的急报又说要防北面之敌。你们倒是说说，孤该信谁？“
法正沉声道：“依在下愚见，不若让李严将军持节督军。既能解涪水之围，又可...“他故意顿了顿，“安将士之心。“
黄权花白胡须剧烈颤抖，竹简重重砸在案几上：“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张公义三代忠良，岂会...“
“报——！“传令兵浑身是血冲进大殿，“涪水关守军弃关西撤，刘备亲率大军追击！“
烛火猛地摇晃，刘璋手中的玉珏坠地碎裂。
法正低头掩去嘴角笑意——那玉珏暗纹里，分明刻着交州特产的阴阳鱼纹。
落凤坡的秋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林梢，张任的滚云枪插在崖边，望着谷底散乱的“刘“字旗冷笑。
两个时辰前，斥候来报说刘备中计亲征，此刻山谷里却只有百余骑。
“将军，有些不对。“泠苞扯住躁动的战马。
张任脸色骤变，正要下令放箭，只见远处一骑急速而来。
成都来的传令兵到张任身前：“州牧急令，命将军即刻回援，延误者...斩立决。“
“将军，这是今日第三道撤军令。“
亲兵捧着鎏金铜匣的手微微发抖，张任的披风扬起一道铁青色的浪。
张任没有接那匣子，他扶着冰凉的雷石。
“告诉主公。“他摩挲着滚云枪的狼牙纹路，“再给我三日。“
“可成都危在旦夕！“泠苞突然从阴影中跨出，这位东州悍将的甲胄上还沾着前日突袭时的血迹，“张飞，黄忠，赵云围攻成都……“
斥候踉跄着来报：“禀将军！刘备大军未进谷口！“
他猛然转身，枪柄重重砸在坚石上：“击鼓聚将！“
当二十名将校集聚，秋阳正刺破晨雾。
张任的手指划过羊皮地图，在落凤坡位置叩出闷响：“此处山道形如燕尾，两侧崖高二十丈。泠苞率三千轻骑打头阵，沿途丢弃辎重。待追兵过半...“狼牙枪尖猛地刺入地图，“我要让大耳贼葬身于此！“
“将军不可！“邓贤突然掀翻木案，竹简哗啦啦滚落一地，“主公七道军令，要我们即刻回援！“
帐内瞬间死寂。
张任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众将闪烁的眼瞳。
他看到雷铜按着刀柄的青筋，看到吴兰鬓角渗出的冷汗，最后定格在泠苞腰间的鎏金铜匣——那里装着刘璋的龟钮金印。
“看来诸君都收到密信了。“张任忽然轻笑，手指抚过滚云枪的狼牙纹路，“但你们可曾想过，刘备会看着我等安然进入成都城？“
雷铜突然拔刀出鞘：“末将愿为先锋！“
寒光闪过，三支弩箭却已钉入他的肩甲。
泠苞握着还在冒烟的机弩，从怀中掏出赤色帛书：“奉公子密令！张任拥兵自重，着即解除兵权！“
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
张任的心腹亲卫正在廊下与东州兵厮杀，血水顺着石阶蜿蜒而上。
“将军快走！“雷铜突然暴起，染血的腰刀劈开木窗。
一支流矢擦着张任的耳畔飞过，钉入立柱时犹在震颤。
张任眼神冰冷的看着泠苞等人。
长枪在手，他有信心将这些人全部斩杀，夺回兵权。
可是…有意义吗？
拿回兵权后又该如何？
继续不听军令？
继续伏击刘备？
“罢了……”张任突然心如死灰，彻底放弃抵抗。
张任被押出大帐之时，停足后头道：“刘备不可能放任我们这支兵马进入成都，很可能采用围点打援之策，诸位若真想解成都之围，可将计就计……”
不等张任说完，泠苞冷着脸不屑的挥挥手，让自己的亲信将张任押下去。
“传令！丢弃一切辎重，全速回援！”
泠苞的东州军已卷起漫天黄沙。
五万铁骑沿着金牛道狂奔，马蹄声震得两侧山崖簌簌落石。
泠苞抹了把脸上的血痂，那是三日前与张任亲卫厮杀时溅上的。
“将军！“斥候伏在马背上嘶吼：“右侧有敌军杀来，主帅是交州张飞！“
泠苞的缰绳猛地收紧，战马前蹄扬起丈高，“传令！前军改锋矢阵，中军强弩准备！“
话音未落，左侧山坳突然转出赤色大旗。
黄忠的白须在秋阳下泛着银光，五石强弓拉满如月，箭镞直指中军大纛。
泠苞瞳孔骤缩，有伏击！
“咻——“
雕翎箭破空之声惊起林间寒鸦。
泠苞急扯马头，箭矢擦着铁护颈掠过，将身后掌旗官连人带甲钉在道旁古柏上。
东州军阵霎时大乱，两翼骑兵本能地向中军收缩。
“放箭！“黄忠的吼声如闷雷滚过山岗。八千黄龙军的连弩齐发，箭雨遮蔽天日，前排骑兵如麦浪般倒下。
战马悲鸣着撞作一团，铁甲相击迸出火星。
泠苞的佩剑劈开两支流矢，忽然察觉右翼异常安静。
转头望去，只见冼英的巫龙军如鬼魅般从乱石堆中涌出，弯刀专砍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