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何致曾经和林念做过一年同桌，算是林念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上次见面，还是林念大一暑假的高中同学聚会上，后来的同学聚会林念都刻意推脱，为的是不要再见到夏逐南那张脸，也和这群朋友联系得少了。

“林念，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我来吃饭，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这个大忙人。”他扫了眼服务员正要递给林念的号，比较靠后，要等到吃饭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他揽过林念的肩膀：“等什么号呀，我们包间没坐满，走，你致哥请你吃饭。”

何致说着，亲热地引着林念往包间走。

搂肩这个动作本来该让林念有些不舒服的，可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实在好得离谱，林念也只是肩头一顿，没多说。

她转头看了眼人满为患的餐厅，肚子很饿了，就没再拒绝。

一进门，林念才发现包间里还有两个人，两个人林念都认识，一个是高中隔壁班的同学顾栖，另一个是夏逐南，二人正在聊什么，见林念进来都微微愣了一下。

率先反应过来的顾栖立刻起身：“林念？快来坐，快来坐。”

何致跟在林念后面进来：“我刚进门就碰见林念，想着我们很久没见了，就把她一起叫来了。”

顾栖点点头说：“那我再加几个菜。”

林念坐在了顾栖旁边，对面就是夏逐南。这下离得近，她也戴了眼镜，倒是看清楚他的脸了，五官其实和从前变化不大，长开了之后却比从前更加精致，棱角分明，眉眼深邃，也难怪他的颜粉那么多了。

坐下来两分钟，林念就开始后悔，刚才应该问一嘴有没有其他人在？谁在？

菜还没上齐，何致默认了林念不喝酒，特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林念接过来时，瞥了一眼他们面前的酒水，也没解释：“谢谢。”

“林念，每次同学聚会你都不来，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在附近一家工作室当编辑。”

“编辑。”何致恍然大悟，“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就是当个编辑吧？”

林念笑了笑：“是呀，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你们呢？现在在做什么？”

她说这话时看着何致，这句“你们”很直接把夏逐南排除在外，刚才来的路上，林念还在街边的商场外电子显示屏上看到了他的代言广告，自然没有兴趣多此一问。

这问得何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可说不出林念这样正当的职业来：“我吗？我和小栖算是在一起创业。”

说着顾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念：“我们开的西餐厅，就在附近，有空可以带朋友来吃饭呀，记何致账上。”

“下次一定来。”林念点点头，把名片放进了包里，她在网上看过这家餐厅，评分不错，本来想请宋准去吃的，可价格实在贵得有些离谱，就一直没去。

从高中当同桌开始，林念就察觉何致家里条件很好，他脚上的球鞋双双是名牌新款，手上戴的表的价格也是林念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就连吃不下随手给林念的零食都是国外进口。普通人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勉强糊口，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可对他们这种家庭的人来说，工作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

吃饭间隙，何致似乎想起什么：“林念，你现在还和宋准在一起吗？”

林念愣了一下：“啊？对。”

何致眉头紧锁：“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

“阿致。”顾栖使劲给何致使了个眼色。

林念心里一紧：“他怎么了？”

何致心虚地看了顾栖一眼，他也是真把林念当朋友，还是说出口了：“也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听说，他在法国，还有其他女性朋友。”

女性朋友，这个词语就用得很巧妙了。不是女朋友，而是女性朋友，细腻如林念，立刻反应过来何致是在保护她那可怜的自尊心。林念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宋准手机来电名叫“Honey”的备注，她开始后悔踏进这间餐厅，后悔为什么会追问这么一句。

林念握紧手里的茶杯，应了一声：“嗯。”

看她毫无波澜，何致有些吃惊：“林念，你难道知道这件事？”

夏逐南坐直了身子，倚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笑，语气讥讽：“林念，你不会不仅全都知道，还乐在其中吧？”

他话说得有点难听，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顾栖赶紧打圆场：“南哥，你说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聚一次，就别说这些了，这家店厨子手艺不错，都吃菜吃菜。”

顾栖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放在林念面前盛菜的小盘子里。

夏逐南瞥了一眼林念的盘子：“我说错了吗？林念，你背的包、脚上穿的鞋就连脖子上的项链哪个不是高奢？你那点儿工资买得起吗？就算宋准跟谁睡了，你敢吱声吗？”

林念低垂着眼帘，睫毛眨个不停，拿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你来说。”

“关系？你们有什么关系？”

夏逐南声线沉了沉：“偶尔睡觉的关系吗？还是跟别人睡完继续跟你睡的关系？”

“林念，这么多年，你是他的炮友还是暖床丫鬟啊？”

此时此刻，林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致用力拉了拉夏逐南的手臂：“你大爷的，说些什么呢？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一来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大家都是同学，你他妈嘴下积点儿德吧。”

夏逐南没搭理何致，眼睛一直盯着林念，不依不饶：“林念，你跟他这么多年图什么？你不怕得病吗？”

林念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看着夏逐南，视线交汇时，夏逐南眼神微动。

林念平静地问：“你说完了吗？”

夏逐南不禁冷笑：“他外面那摊子破事儿，不是第一天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他耗着你八年不结婚，你是在上演甘之如饴的戏码吗？林念，你爸妈知道你这么作践自己吗？”

即便是做好了听到难听的话的准备，他的话也依旧像是锋利的刀子，搅弄得林念心脏剧痛。

何致听不下去了，筷子一摔：“夏逐南！你太过分了！你平时嘴巴贱点儿我不跟你计较，你他妈就这德行，可林念今天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我请你吃个饭，你就这样砸我的台是吧？”

夏逐南也怒了：“你他妈别管。”

顾栖急忙拍了拍林念的肩膀：“林念，南哥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林念放下筷子，任凭她再能忍耐，这饭她也吃不下去了。

“顾栖、小何，谢谢招待，菜很好吃，我吃饱了，就先走了。”她拿上包站起来，礼貌对顾栖和何致笑了笑，准备离开。

顾栖连连应和：“那行，回去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聚。”

“林念，宋准到底哪里好了？”

何致按住要跟着起身的夏逐南：“你闭嘴吧，别说了。”

夏逐南不死心，杯子也被他不小心掀到地上碎了，他的声音和杯子碎裂的声音杂糅到一起，有些刺耳：“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包间里的空气一瞬间变得凝滞，似乎连每个人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念背对着三个人，握住把手的手猛然一颤，她没有回头，开门走了出去。

很多人对林念的第一印象就是冷静，冷静得可怕，她好像天生缺少一根情丝，世界上只有极少的事物能引起她的情绪大幅度波动。

在同桌何致的记忆里，十九岁的林念即便和自己想去的大学失之交臂，拿着并不满意的录取通知书，也没有露出过半分失落的表情。

可就在刚才，夏逐南的话或许是太过难听，何致居然从林念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伤心。

直到夏逐南提起林念的父母，何致终于忍不住了，他很纳闷，夏逐南不知道林念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吗？他似乎也是高中时无意间看到林念填的表格才知道的。

林念走后，何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夏逐南，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使劲往嘴里灌了几口酒。

华灯初上，林念沿着街道走了很远，才慢慢冷静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没有掉下来。她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窘迫暴露出来，可刚才，差一点就没忍住。

她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刚才只顾着往前走，不知道拐到哪条没来过的街来了，她没忘记正事，只是叹了口气，就打开手机重新导航去眼镜店取眼镜。

林念在所有事情上好像都喜欢给自己留余地，Plan A被否定，她能从包里淡定地摸出一份Plan B。就像眼镜碎了，但她能从抽屉里翻出从前的眼镜替代。

那么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把旧眼镜重新收好，放回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