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迷宫的墙壁渗出冰晶,流铭的呼吸在镜面上凝成血锈色的霜。他数着岩壁的裂缝前行,每道裂痕里都嵌着陈雪梅刺绣用的银针——针尖凝结的冰珠中,映出三百个正在剜心的自己。锻铁锤柄的复眼突然淌出铜汁,沿着少年手腕的血管爬上脖颈,在喉结处凝成往生塔的刺青。
“叩关问道,镜里寻真...“
沙哑的吟唱震落穹顶青铜鳞片。流铭弯腰捡起鳞片的刹那,冰镜突然浮现寒宵宫的轮廓——陈雪梅正跪在三百具冰棺中央,嫁衣的每道褶皱都在渗出青铜液体。当少年触碰镜面时,他的指尖竟穿透维度屏障,在陈雪梅眉心点出涟漪,那枚雪花纹裂开的瞬间,整座迷宫开始坍缩。
三百青铜骑兵从镜中跃出,铠甲上的渡鸦纹样突然活过来。流铭挥锤砸碎首骑的头盔,飞溅的铜汁在空中凝成星图——雷鸣涧方向的阵眼处,堂哥的墓碑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婴儿床。床头的西海密文突然游动起来,化作小蛇钻入少年耳中,在他灵台刻下血淋淋的“饲“字。
淬体八境的雷劫毫无征兆地劈下。流铭在电光中看见自己正被锻造成器:骨骼化作青铜戟,筋络结成锁链网,而陈雪梅刺绣的每针每线,都在他五脏六腑缝下冰纹。妖兽骸骨从地底爬出,它们的眼窝里燃烧着与父亲同源的铜焰,却在触及少年时裂成两半——每个断口都渗出堂哥下葬时的寒雾。
往生塔虚影第三次降临时,流铭的脊椎突然钻出青铜锁链。锁链绞碎镜阵后刺入血月裂缝,拽出一具冰棺——棺中的陈雪梅正在分娩,脐带连接的婴儿额间燃着九轮血月。当婴儿啼哭响彻迷宫时,所有镜面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重组成青铜门,门环正是流铭缺失的无名指骨节。
血月第六次染红天幕时,《十维天书》残页在流铭胸口灼出焦痕。灰烬凝成的胎儿已长出九只复眼,每只瞳孔都映着不同时空的铁匠铺——陈雪梅正在每个时空的檐下摇铃,而铃声的频率与青铜瘟疫扩散的速度完全同步。少年挥锤砸向青铜门,却发现锤头正在吞噬自己的右臂,血肉融化的剧痛中,他听见父亲临终的嘶吼在三百个维度回响。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流铭在迷宫中心找到半面残镜。镜中映着七岁那年的冬至夜——陈雪梅将染血的银针浸入他的汤药,而屋檐下的灰雀正用喙尖在窗棂刻下西海密文。当少年伸手触碰幼年的自己时,镜妖的獠牙已咬穿时空屏障,三百道青铜锁链突然从血月裂缝垂下,将他拖向正在结晶化的心脏。
青铜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整座埋骨渊响起宫阙初啼。流铭在最后的清醒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正端坐在由父亲骸骨铸成的王座上,脚下踩着三百个正在刺绣嫁衣的陈雪梅——她们每刺一针,嫁衣上的灰雀就脱落一片羽毛,而那片羽毛正化作新的青铜骑兵,向着血月裂痕处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