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支隶属于他们口中的“钧帅”——也就是嬴彻,那位屡战屡胜的义军领袖的军队让蔡斯有什么足够让他惊讶的地方的话,那也许就是那严肃整齐的营盘街道。
事实上,哪怕蔡斯没有受过什么正经的军事训练以及相关的教育,他此时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周围这些军人所负担的职责。
甚至,他能粗略的分出整个营地依据不同的用处而进行的分区,从粮食与装备堆积如山的补给区域到伤兵聚集接受医疗的医疗区域等等。
事实上,只要轻轻地扫视一番,蔡斯便可以看到营地里面的士兵们虽然忙碌,但在各自的军官领导之下有条不紊的从事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而如此严肃整齐的营盘,便让蔡斯心里有了一个极为坚定的想法——嬴彻是一个值得他投奔的军阀,一名值得他追随的君王,震旦神州又一位真命天子。
然后他便看向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年女将,在迟疑了一会儿后,他便开口了。
“林芸大人,我能不能向你求证某些事?关于你的父亲——也就是钧帅本人的一些事情?”
“就是,就是,我曾经从民间的说书人那里听说过不少关于钧帅本人的传奇故事,所以我对他也不算很陌生。”
“但是,但是,关于我听说的很多故事是如此的传奇,以至于我无法相信其的真实性。现在有你这位某种意义上的当事人,也许我能求证一些真相。”
此时,蔡斯便有些吞吞吐吐的向着林芸询问起来,他相当担心自己哪里说错话激怒林芸,被她本人或者她呼唤过来的士兵当场杀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芸此时只是面露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早已预料他会如此说话。
“你只管问吧,如果你问到了某些敏感问题,那我会直截了当的拒绝回答。”
“除此之外,你可以只管询问,不用担心激怒我。”
面对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前来投奔的年轻读书人,林芸只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然后缓缓开口回答道。
“……”
“那么,我就开始问了。”
“希望你不要为此过多介意,林芸大人。”
面对着林芸如此温和友善的态度,蔡斯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回答道。
“嗯,你只管问吧。”
面对着蔡斯的如此小心翼翼的话语,林芸却有着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洒脱的态度,不紧不慢的回答起来。
“我听那些读书人说,钧帅本人起兵时,曾经以一己之力杀穿了一堆破甲武士,将当时本来已经即将战败崩溃的义军们重振士气,然后反杀成功?”
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蔡斯便缓步开口询问起来道——但他仍然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
“该怎么说呢……这件事确实发生过,但事情没有那些说书人那么离谱……”
“唉,这帮说书人就是喜欢夸大事实,我也为此不胜其扰。”
果不其然,听完蔡斯提到的事,林芸此时也不由得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讨论这件事。良久,她才慢慢的开口说道,女孩的声音里面也充满了一丝叹息。
“啊?也就是说,钧帅真的曾经以一己之力杀穿数百名甲士吗?!那可是顶盔惯甲的存在啊!可不是一般民兵可以媲美的!”
听到林芸这般有些犹豫的话语,蔡斯也不由得双眼一亮,连忙继续追问道。
“啊……这个嘛……”
见蔡斯露出了如此崇拜不已的目光,林芸此时也不由得沉默了,露出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林芸终于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阿爹怎么说呢,他确实以一己之力杀穿了一整支官军。但是在那之后,他也身负重伤,在床上躺了足足好几天才能恢复下地。”
“我之前从没见过阿爹身上有那么严重的伤痕,这可让他并不轻松啊!所以你别把这个看的多轻松。真的,打仗永远是一件玩命的事情。”
“总之,阿爹一直很讨厌别人认为他是神子啥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布衣,一个与你一样的书生。”
此时,林芸面露一丝苦笑之色摇摇头道,很明显这种将她的养父视为神子的舆论她也听得够多的了,而她与自己的养父一样,并不认为他是什么天神下凡之类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一直就是我的阿爹,将我抚养长大的阿爹。我在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之为亲人的人。”
“不管他是否真的将我视作女儿,但他一切所作所为,都已经将我视作了他的女儿。我将誓死追随他,无论如何。”
此时,林芸在顿了顿之后,又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提醒着别人她自己现在的身份。
“对了,钧帅姓嬴,你为什么姓林啊?”
此时,蔡斯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开口询问起来她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边走边跟你讲。反正,很长时间也没人问我这件事了。”
听到蔡斯的问话,林芸此时也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她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开口回答道。
“我的亲生父母是与嬴彻同一个村庄的村民,与他关系不错。”
“我还记得,当时阿爹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赵家的赵求索先生的养子,传说是他过继回来的婴儿。”
“后来,天下大乱,赵求索先生与阿爹秘密筹备起义,不料却事泄,于是朝廷官军便来围剿我们的村庄。”
“在那次战斗之中,赵求索先生被官军杀害,而愤怒的阿爹以一己之力领导其他幸存的村民击败了官军,然后便举起了反旗。”
“在战斗中,我的亲生父母是被屠杀的村民之一,要不是当时幼小的我在战乱之中被阿爹救了的话,那也许你就见不到我了。”
“就这样,在他的抚养下,我就一直在义军之中长大成人。可以说,在别的女孩拿着绣线的时候,我在披甲举剑随时准备战斗。”
“林芸,这是我亲生父母为我取的名字,而阿爹也无意给我再取一个名字,他希望我记住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而嬴彻,他也亦认为他只是我的监护人,不是我的父亲。但不管怎么样,他在我心中,就是我的阿爹。”
“是的,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阿爹。”
面对着蔡斯的询问,林芸的眼神便也不由得跟着复杂起来,然后她才缓缓地开口回忆起来。
“没想到,杀人无数的钧帅本人居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居然会将同乡的孤女抚养成人。这可以说是真正的仁义了!”
听完林芸回忆自己的故事之后,蔡斯也不由得微微点头感慨起来。
“阿爹并不是一个好乱乐祸的人,如果朝廷没有这么腐败与糟糕的话,他也许就会选择读书然后去考试做官,成为村里出来的又一位举人乃至状元。”
“阿爹还说过,倘若治世,他本应当是替孩童削竹蜻蜓的教书先生。而不是一个手提三尺剑,取无数人性命的赳赳武夫。”
“但是,这糟糕的世道,改变了这一切,让阿爹不得不举起长剑,为天下人谋取一个未来。”
面对着蔡斯的话语,林芸便也不由得微微的摇摇头,有些沉重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