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清晨,林夏在急诊室醒来时,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这很不合理。作为市立医院的实习护士,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值完大夜班后,靠在处置室的折叠床上小憩。消毒水的气味应该渗透在每寸空气里,而不是这种带着咸腥的湿润气息。
“林小姐?“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坐在床边,胸前的银质徽章泛着冷光。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关于秦昭先生的失踪案,有几个问题需要您配合。“
“秦老师?“林夏猛地坐直,输液架上的葡萄糖袋剧烈摇晃。三天前的记忆突然涌来:琴房里支离破碎的贝多芬手稿,翻倒在血泊中的谱架,还有那架斯坦威三角钢琴上...本应坐着钢琴家的琴凳空空如也。
法医说那些血足够让成年人休克,但现场找不到任何人体组织。监控显示秦昭进入琴房后,整层楼的设备就陷入了长达47分钟的故障,而林夏是最后见过他的人。
“2023年7月4日晚8点17分,您为什么去艺体楼?“男人翻开黑色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面悬停。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住院手环。冰凉的塑料表面突然传来灼烧感,她低头看见淡蓝色的编号正在渗出血色——CT-0927。
西装男人的领带开始扭曲,像条苏醒的蟒蛇攀上他的脖颈。诊室的日光灯管接连炸裂,黑暗中有齿轮转动的轰鸣从地底传来。当林夏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暴雨倾盆的渡轮甲板上,远处灯塔的剪影竟与那架消失的斯坦威钢琴惊人相似...
渡轮在浪尖剧烈颠簸,雨水像玻璃渣般刺进林夏的眼睑。她死死抓住生锈的栏杆,看到西装男人的身影在百米外的灯塔顶端一闪而过。那根本不是灯塔——十二根黑白琴键状的巨型钢柱刺破天际,琴槌结构的探照灯正在雷云中明灭,每一次闪光都伴随着《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轰鸣。
“新来的?“背后传来金属刮擦声。浑身缠满渔网的少女蹲在救生艇旁,正用匕首削着半截桅杆。她的耳垂挂着用鱼骨串成的吊坠,随动作发出细碎碰撞:“还剩多少时间?“
林夏突然意识到后颈传来刺痛。反手摸到第三节脊椎处,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正在发烫。借着闪电,她在舷窗玻璃上看到发光的罗马数字——ⅩⅫ,像是被无形刻刀篆刻在骨骼深处。
“二十二小时。“渔网少女吹掉匕首上的木屑,“我叫阿鳗,经历过三次碎片时空。这个时空的锚点是1954年的'星夜号沉船事故',但显然...“她突然将匕首掷向林夏耳侧,刀尖贯穿某只扑来的怪鱼,“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林夏看着钉在舱壁上的生物。那东西长着带倒刺的鱼尾,上半身却是腐烂的章鱼触手,断口处还粘着半片钢琴踏板。
“时空污染者。“阿鳗拔出匕首,在雨水中冲洗黏液,“某些被困百年的渊客异化的产物。它们会加速倒计时——现在你只剩二十一小时了。“
渡轮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甲板上的积水开始逆流,在暴雨中形成无数悬浮的水珠。林夏看到每颗水珠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星夜号:1942年载满犹太难民的邮轮、1978年改装的赌船、2015年科考队的极地破冰船...
“抓紧!“阿鳗把桅杆残骸捅进甲板裂缝。整艘渡轮正在折叠,船艏与船尾在四次元空间里首尾相咬。林夏的视野被撕成两半:左眼看到穿着貂皮大衣的贵妇在跳华尔兹,右眼则是浑身结冰的科考队员在甲板爬行。
当空间震荡稍息,她们已站在铺着红毯的歌舞厅。水晶吊灯下,六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从不同年代的服饰中抬头,手腕都闪烁着倒计时蓝光。
“第七位渊客。“穿军官制服的白俄老人擦拭单片眼镜,“看来该来的都...“
天花板突然塌陷。成吨海水裹着驾驶舱残骸灌入,却在接触地毯的瞬间凝固成琥珀状物质。被困在其中的船长疯狂敲打冰层,他背后的控制台上,有个用血画的乐谱符号正在发光。
“是升降记号!“林夏扑到冰柱前。这个出现在秦昭失踪现场的血符号,此刻正在融化冰层。船长腐烂的手指突然穿透琥珀,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眼眶里游出细小的琴弦状寄生虫。
阿鳗的匕首斩断冰手的同时,歌舞厅响起走调的八音盒旋律。所有渊客的倒计时突然加速,林夏的ⅩⅫ瞬间变成ⅩⅦ。
“有人在故意触发污染源!“穿学生服的少年尖叫着指向二楼包厢。那里站着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他手中的怀表正发出与八音盒共鸣的震动。林夏认出这就是审讯室那人——他的领带夹变成了半截钢琴弦。
西装男背后浮现出无数时钟组成的齿轮圆环,当他的怀表盖弹开,整个空间开始像素化崩解。林夏在意识模糊前看到阿鳗用鱼骨耳坠划破手掌,将血抹在匕首刻着的神秘方程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