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沈清歌的尖叫声里晃出斑驳光斑,贺苏锦攥着半片碎瓷后退半步。
那些穿透视网膜的北宋星芒图正在消退,她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旗袍腰封,布料上绣的缠枝莲纹突然勒得肋骨生疼。
“这不可能!“沈清歌攥着红丝绒帷幕踉跄起身,蔻丹在鎏金雕花栏杆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耳垂上那对翡翠坠子晃得厉害,像是随时要坠进楼下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
陈子轩适时拨开人群,薄荷灰的西装袖口扫过贺苏锦发颤的手腕。“苏锦在古玩城捡漏时,连永乐青花的苏麻离青料都能隔着三米嗅出来。“他笑着将香槟杯抵在记者镜头前,琥珀色酒液折射出贺苏锦耳后那缕蜷曲的碎发,“上周刚帮张导的民国戏辨出三件仿错的道具。“
贺苏锦感觉掌心伤口里的玉兰花瓣又融化了些,冰凉汁液混着血丝渗进掌纹。
这种灼烧感自半年前母亲咳着血教她辨认汝窑开片时就如影随形,此刻却让她在镁光灯里挺直了脊背。
她将碎瓷片轻轻搁在侍应生的银托盘上,釉面断裂处细如蛛网的银丝突然蜷缩成团。
“是纳米级的防伪标记。“她声音清凌凌荡开在穹顶之下,拍卖师胸前的怀表链突然停止晃动,“这种合金在强光下会呈现北宋官窑特有的'泪痕'纹,但遇到体温......“
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玉器坠地的脆响。
邬致远倚着雕花立柱,脚边羊脂玉雕的并蒂莲碎成八瓣。
他慢条斯理地转着白玉镇纸,月光在青金石袖扣上折出冷芒:“贺小姐不妨看看这个?“
陈子轩的手虚拢在贺苏锦腰后三寸,温热的龙涎香若有似无:“那是邬五爷随身二十年的物件。“
贺苏锦仰头时,穹顶的彩绘玻璃正将月光滤成淡青色。
那些在她视网膜上跳跃的星芒突然聚成束,刺痛感让她险些踉跄。
邬致远垂眸的模样与记忆里某个雪夜重叠——母亲弥留之际攥着染血的鉴定书,扉页私印正是林家那方“致物格知“的篆文。
“明代陆子冈的边角料。“她咽下喉间血腥气,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可惜用了电动工具开胚,刀口比真品平整0.3毫米。“这话出口的瞬间,二楼回廊的阴影里传来瓷器落锁的咔哒声。
邬致远忽然低笑出声,腕间沉香珠串擦过鎏金栏杆。
他身后那幅《虢国夫人游春图》摹本的卷轴无风自动,惊得沈清歌打翻了胭脂盒。
殷红粉末扑簌簌落在贺苏锦鞋尖,像极了母亲咽气时溅在宣纸上的血梅。
“五爷这是在试我?“贺苏锦借着俯身拭鞋的动作,将渗血的掌心藏进旗袍开衩。
那些在她血管里游走的玉兰花汁液开始发烫,烫得她眼前陈子轩递来的名片都泛着重影。
陈子轩的拇指突然压住她虎口穴位,温热的触感激得星芒图再次炸开。
贺苏锦在眩晕中听见影视合约落在天鹅绒座椅上的轻响,听见沈清歌的高跟鞋跟卡进木地板缝隙的摩擦声,最后听见邬致远的鳄鱼皮鞋底碾过玉屑时,发出冰雪消融般的叹息。
“贺小姐可听说过双生瓷?“
邬致远的声音擦着她耳后那缕汗湿的卷发落下时,贺苏锦正盯着拍卖师悄悄擦拭怀表的动作。
二楼那扇孔雀蓝琉璃窗不知何时开了条缝,夜风卷着玉兰香扑在她后颈的旧伤疤上——那是十四岁护着母亲留下的瓷片划痕。
“真品此刻应当在苏富比地下金库。“她转身时发簪上的珍珠扫过邬致远西装第二颗纽扣,“五爷不妨查查上个月港岛运输记录?“
陈子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香槟气泡在他喉结滚动处迸裂。
满场权贵此刻都成了模糊背景,唯有邬致远指间忽明忽暗的雪茄烟圈,在贺苏锦视网膜上烙出一串星芒组成的密码——那是母亲临终前用簪子划在她掌心的图案。
玉兰香混着雪茄气息在贺苏锦耳后凝成细雾,她数着孔雀蓝琉璃窗漏进来的第七颗星子,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旧伤。
邬致远西装内袋飘出的契约纸带着沉水香,正巧盖住她旗袍下摆溅到的胭脂痕。
“苏富比编号HT - 09的运输清单,”邬致远用银质裁纸刀挑开契约火漆,鎏金刀尖在清单末尾的钢印上悬停,“贺小姐上个月在港岛中环便利店打工时的排班表,需要我派人送过来对照么?”
二楼回廊突然传来珐琅手镜坠地的脆响。
林若曦提着月白缎面旗袍的裙裾冲下来,珍珠项链缠住了雕花楼梯扶手的鎏金葡萄藤。
“五哥你疯了?这种来历不明的...”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堪堪要戳到贺苏锦鼻尖,却被邬致远的鳄鱼皮公文包压住了手腕。
“林家三房去年拍下的元青花龙纹罐,”贺苏锦突然俯身拾起林若曦掉落的水晶发夹,指腹抹过发夹背面芝麻大的釉斑,“景德镇樊家窑去年烧了十二件仿品,林小姐要不要查查私账?”
拍卖场的镁光灯突然暗了三成。
陈子轩适时递来的冰镇苏打水在玻璃杯壁凝出霜花,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借着扶杯动作遮住了林若曦惨白的脸。
“苏锦上个月帮我修复的明代点翠头面,今晚正好在《梨园惊梦》剧组发光呢。”
邬致远突然用裁纸刀划开契约书火漆,殷红色碎蜡落进贺苏锦的香槟杯。
气泡炸裂的瞬间,她看见契约条款里“林家艺术顾问”几个烫金字在酒液里浮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张染血聘书。
“每月三件藏品鉴定,片场随行顾问。”邬致远的青金石袖扣擦过契约书边缘,“贺小姐觉得这个价码,够不够抵便利店二十年的时薪?”
穹顶彩绘玻璃突然被探照灯照亮,贺苏锦视网膜上的星芒图又开始无序游走。
她借着整理珍珠发簪的动作,将渗血的掌心藏在垂落的鬓发后。
那些在血管里沸腾的玉兰花汁液,此刻正沿着脊椎啃噬她的清醒。
“五爷不如先验货?”她突然摘下耳垂上的银丁香,在契约书空白处划出个残缺的篆文。
邬致远腕间的沉香手串突然迸裂,十八颗珠子滚过林若曦的高跟鞋尖,惊得她倒退两步撞翻了清代粉彩花瓶。
陈子轩的龙涎香气息突然逼近:“苏锦上个月在古玩城捡的边角料,刻的私印比林老书房那方还多两道冰裂纹。”
拍卖场的中央空调突然停止运转。
贺苏锦看着契约书上逐渐显现的“致物格知”水印,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塞进她襁褓的羊皮卷。
那些用血描摹的星芒图,此刻正在邬致远瞳孔深处重组成她熟悉的密码。
“明晚八点,和平饭店孔雀厅。”陈子轩将鎏金请柬塞进她握着的香槟杯,冰雾在请柬烫金的“影视同业酒会”字样上凝成水珠,“张导说缺个能辨明清家具的礼仪指导。”
林若曦突然冷笑出声。
她拾起滚落脚边的沉香珠子,蔻丹在珠面掐出新月状凹痕:“五哥可知道,上个月有人看见陈导的迈巴赫停在...”
“三房在澳门永利的贵宾厅,”邬致远突然用裁纸刀挑起林若曦的珍珠项链,“需要我把监控录像做成生日礼物送给二叔?”
穹顶的水晶吊灯又开始摇晃。
贺苏锦借着整理旗袍盘扣的动作,将契约书塞进手提包的夹层。
真丝衬里上母亲绣的缠枝莲纹突然刺痛指尖——十四岁那个雪夜,她就是用这双手接住了从林家老宅飞出来的碎瓷片。
“贺小姐。”邬致远突然用镇纸压住她飘起的旗袍下摆,月光在青金石袖扣上折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契约第三条的保密协议,包括不该记得的童年往事。”
陈子轩的劳斯莱斯幻影驶入夜色时,贺苏锦数着后视镜里逐渐模糊的林家宅院。
霓虹灯在车窗上流淌成北宋官窑的雨丝纹,她握着的苏打水瓶突然结出冰花——就像母亲临终前呵在瓷片上的那口气。
“张导特意留了套月白织锦缎的戏服。”
陈子轩调试车载香氛的动作有些僵硬,龙涎香里混进了几丝苦橙叶的涩,“说是照着贺小姐抖音里那套民国造型订制的。”
贺苏锦的珍珠耳坠突然勾住安全带。
她望着高架桥尽头逐渐显现的东方明珠塔,忽然想起契约书角落那个钢印——和林家老宅书房里,染着母亲鲜血的铜锁图案一模一样。
和平饭店的霓虹灯牌在黄浦江面投下碎金时,贺苏锦腕间的玉镯突然发出蜂鸣。
这是母亲留下的预警装置,每当附近出现高仿赝品就会震动。
她望着旋转门前穿梭的华服身影,忽然觉得那些摇曳的珍珠项链都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