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悬壶的手，屠夫的胆

翌日，早朝。

汉室大臣们站在丹墀东侧，司空府属臣们列队在西侧。

龙椅下，曹操坐在他专属位置上闭目养神。

朝参之后，群臣奏事。

如今所谓的早朝，只不过是形式，军政和民政都由司空府决定。

站在汉室大臣队列后的刘霖，见大家无事禀奏，他走出队列：“启奏陛下，司空，臣有本启奏。”

“爱卿站着说。”刘协少有的开口。

群臣明显讶异，皇帝对这个司空府安排的太医令，似乎极为信任。

“臣奏请大司医署统管天下药市。”刘霖朗声道，“以固防疫之本。”

他这话一出，大臣们就明白过来。

大司医署事要通过药市，来获得医药财源。

一时间，群臣窃窃私语，搞不清楚这是刘霖自己的意思，还是司空的意思。

刘霖趁他们还没出来反对，继续道：

“大司医署统一管药市，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汉军，为了百姓啊，臣在此基础上有三条新政。”

“其一，设官药坊专供防疫药材。”

“其二，征用士族药仓作军需储备。”

“其三，取缔民间私售防疫药。”

这三条细则出来，群臣哗然，他冲着士族去了。

刘霖设想过了，肯定会遭到士族反对。

可他没想到的是，最先站出来的，是清流派孔融。

“竖子安敢！官药坊专供？那乡野疾者当啜土为药？《周礼》明载‘三月蓄药’，尔欲夺百姓存续之资，是谓与民争利！”孔融大骂。

“孔大夫慎言。”刘霖从容道，“此次大疫，裴氏药铺囤积青蒿，斗米换株，这才是真正的与民争利。”

他故意把火烧到裴氏，是让孔融明白，你丫别站错位了。

孔融先是一愣，而后退下了。

颍川陈氏的陈群出列：“太医令可知‘各司其职’？将军府掌兵、大司农掌谷、太常掌礼，今欲使医官越俎代庖。此乃僭越！光武皇帝设太医院，不过令其侍奉宫闱！”

“陈掾属有所不知。”刘霖高声道，“永平四年大疫，太医院征民间医师三百人，这‘征’字，算不算越权？”

他针锋相对，气势凌厉。

御阶上的曹操笑着起身：“刘太医年轻气盛，操之过急。‘疾疫如火，缓急相济’，可是你告诉孤的啊。”

“司空教训的是。”刘霖拱手拜。

曹操目光扫过群臣，沉吟下道：“不过，军中的确急需统一调配药草。”

他这话，让一直未出声的荀彧面色微变。

“老臣附议太医令新政。”

杨彪咳嗽着走出，“那年宛城大疫，各家药铺囤积苍术，斗米换不来半钱药末。若早有官药坊，也不至于那等惨况。”

“太常慎言！”荀彧高声道，“裴氏药市每年多纳绢三千匹充作军资。”

刘霖嘴角冷意闪过。

关系到颍川士族利益，连荀彧都站出来了。

“臣附议太医令新政。”

身穿盔甲的曹仁横出一步：“官渡时，疫病损失我三百兄弟，若军中药仓有储备，某部曲不至折损如此！”

“够了！”曹操冷喝，“吾等在外征战，性命不保，诸公饮酒作诗，你让他们如何明白？”

他这话让一众文臣低头。

大家也都明白过来，司空刚刚虽然说太医令年少气盛，但他是支持太医令的。

“请陛下圣裁。”曹操居然朝着天子一拜。

刘霖暗骂曹贼狡猾。

这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但士族明显反对，所以让皇帝做决定。

“准奏。”天子的声音从高处飘落。

“遵旨。”曹操大笑一声，“着大司医署兼领药市监，三日之内呈细目章程。”

刘霖躬身一拜：“遵旨，领命。”

御阶下，群臣的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荀彧的玉圭在掌心轻轻叩了下，颍川陈氏的陈群垂首盯着笏板，嘴角绷成一条冷线。

曹仁抱臂而立，目光扫过士族队列时带着几分冷笑。

孔融的袖子无意识甩了甩，目光扫过刘霖，带着一抹讥讽。

刘霖的余光掠过每一张脸。

曹操发话，他们都没有反对，但并不代表支持刘霖。

颍川派最擅长的“静默抗旨”，他们不会明着忤逆曹操，但大司医署的章程递到尚书台，有可能被拖成废纸。

曹氏宗亲那些武将不在乎药市归谁，但“征用士族药仓做军储”像一把割肉的刀，让他们痛快。

至于汉室大臣，他们乐的看热闹。

刘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杨彪是真心实意的帮自己。

弘农杨氏进许都后，一直被压制，他不过借刀杀人。

最关键的，还是曹操。

让寒门执掌药市，既掐住士族命脉之一，又不必脏了曹氏的手。方才那句“刘太医年轻气盛”，早埋下将来弃子的伏笔。

若士族反扑过甚，斩一寒门便可平息。

刘霖极为冷静，自己现在还未有真正的盟友。

……

队列中，荀彧朝陈群使了个眼色。

陈群踏出半步，朝着刘霖拱手：“敢问太医令，大司医署统管药市，当由何署监察？若有人借官药之名行囤积之实，谁来处置？”

众臣齐齐一凛。

曹操嘴角笑意闪过，这才是他今日真正要钓的鱼。

寒门新贵若没有枷锁，比士族更难驯服。

况且，他知道刘霖这个人，有悬壶的手，屠夫的胆。

必须要能制约他。

“奉孝。”曹操唤得亲厚，目光落在郭嘉身上，“即日起，校事府每旬查验大司医署账目。再传令许县，着满伯宁协理地方药市监察。”

满宠的名字让几个年轻郎官踉跄了半步。

那是个狠人！

刘霖心中大骂。

曹操果然不会放任老子，还没开始，紧箍咒先下来。

到头来，一切还在曹操掌握中。

“臣领命。”他也只能领命。

曹操大笑：“孤就喜刘太医这份爽利！陛下以为如何？”

说完，他才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司空思虑周全。”刘协颔首，而后看向刘霖，“刘卿，下朝后来后殿，朕还要靠你调理胸疾。”

“遵旨。”刘霖再拜。

退朝钟鸣响起，朱红宫门次第而开。

百官从刘霖身边走过，他居然感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