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拜年

四合院

中院又聚满了人群。

一张破旧的方桌摆在院中，桌面上三只白色搪瓷茶缸沏着热茶，打开缸盖后，热气袅袅升起。

嗯~这个前文描述过，不再多叙。

是的，又是全院大会。

秦国庆跟着老太太坐在前排，占据了原来杨德虎的位置。

杨德虎和岳颂英夫妻俩坐在场地最中间，像是庭审现场的原告和被告。

只不过此时他俩坐在一张条凳上，一个坐在最东头，一个坐在最西头，两人各自把脸扭向旁边，谁都不搭理谁。凳子中间空了好大地方，像隔了一个人似的。

二大爷计云松环视一圈，扭过头对着一大爷常洪魁请示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

常洪魁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开始吧！”

计云松又看向了桌旁的三大爷王修文，笑着说道：“老王，要不你先讲两句?”

王修文闭着眼睛不说话，直接摆了摆手。

自从上次全院大会，他当着全部邻居的面，磕磕绊绊的演讲丢了人，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以后尽量不在人多的时候发言，要多用实际行动立功，他的长处还是在动手能力上，蜂窝煤炉子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计云松见状轻笑一声，起身对着邻居们大声说道：“都静一静，咱们今天选在晚饭之前，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需要大家来共同解决。啊！那就是~后院！杨德虎！打他媳妇儿的事情！”

秦国庆看着计云松伸着脖子吆喝，感到无比的荒谬。人家夫妻两口子吵架、打架，那都是屋里头的家务事，用得着全院邻居们开个大会参与吗？

也不知道谁这么奇葩，就为了这屁大点儿事，把大伙儿都集合起来。

计云松看向了场中的杨德虎道：“德虎，你下午在家打了媳妇，闹出那么大动静，给大家说说怎么交代吧？”

杨德虎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斜着眼睛冷笑道：“我打我自己媳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媳妇，我爱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你们管不着！”

秦国庆还以为一大爷常洪魁要出动了，没想到却是身边的老太太突然站了起来。

她拿着拐杖使劲儿往地上顿了几下，盯着杨德虎道：“你说得不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姑娘跟了你，图的就是个安稳日子，是让你整天打来骂去的？”

秦国庆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这大会，是老太太要为岳颂英出头？

这特么能忍？

杨德虎——这狗曹的就应该被锤死！

秦国庆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把老太太挡在身后，义正言辞的说道：“就是，现在是新时代了，讲究一个人人平等。老人家都教育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院子里怎么还有人敢搞封建复辟？怎么着，虎子哥。你是不赞成老人家的意见，想当个现行返歌名？”

说罢他不等杨德虎开口，转头又对岳颂英说道：“颂英姐，你别怕！明天一早我就带着院子里的妇女、儿童，去堵了钢铁厂的大门。我倒要问问他们厂长，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个现行返歌名的。噢，还有市里的妇连也去得找找，没准儿人家直接派人过来，就把这个家伙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杨德虎都被说懵了，上次听秦国庆怼三大爷，他觉得很过瘾，还琢磨着要学习一下。没想到，事情轮到自己身上，这学习来得还真够深刻。

常洪魁看见后院的刺头蹦出来，脑门子就一阵阵疼。

自从他爹走后，这家伙说话办事越来越肆无忌惮。对现有的体制、规则没有半点敬畏，遇到屁大点小事儿，就总想着把天给捅个窟窿。

整天嚷嚷着一颗红心，但凡跟他对上的人，在他嘴里都成返歌名了。

其实常洪魁还是低估了秦国庆，这娃早就信心爆棚了，敬畏个毛线。

秦国庆自恃身负空间，拳脚功夫天下无敌，没想着称王称霸、逐鹿中原，已经算是受尽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了。

要是还整天顾虑这个那个，那不如早点让闪电给他劈回去，老老实实当小牛马去。

常洪魁放下手中的茶缸，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杨德虎，还不快给你媳妇道歉？”

秦国庆见他抢自己的话，有点要护着杨德虎的意思，当场就要张嘴怼他，却没想到被身后的老太太扯了扯袖子。

秦国庆扭头看了看老太太，见她向自己摇头示意，又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常洪魁，最终没再多说什么。

杨德虎也害怕真的被闹到厂里，冷着脸对凳子另一边的岳颂英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够深刻！杨德虎，别以为只有妇联能把你扭送到派出所，我们这些邻居们也能！”常洪魁拿起茶缸，使劲儿往桌子上一顿，冲旁边的王修文使了个眼色。

王修文猛地站起身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杨德虎。

杨德虎瞬间被点燃了，他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迫于压力之下道了歉，结果这些人还要得寸进尺。

他怒火中烧的站了起来，却发现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邻居们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几位大爷也满脸严肃的注视着他。

脑袋一下子清醒下来，脸色变了几变之后，最终低下头咬着牙对岳颂英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我向你道歉！”话是说了出来，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常洪魁见状，知道不好再继续逼他，这件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他拿起缸子环视一周，道：“好了，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做饭吧，散会！”说完也不等别人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看邻居们都要散去，秦国庆不忿于事情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太太拽着袖子拖回了后院儿。

“太太，您刚才拦着我干啥？今天要不是一大爷插手，我非锤死那家伙不可。”秦国庆一进屋，还没等老太太坐稳，就愤愤不平的抱怨道。

老太太抚了抚他的袖子，慢吞吞坐到椅子上说道：“今天这大会就是我让洪魁开的，哪能自己人打自己人？”

“那他还这么护着杨德虎？这种家伙不给足了教训，以后他还会找麻烦的。”秦国庆还是有点不甘心。

老太太哑然失笑，“教育教育就得了，你还真想把他送进去？”

“送进去就送进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秦国庆不以为然。

“你要把他送进去了，颂英该怎么办？”

秦国庆一脸的无所谓，“什么怎么办？大不了离婚呗！”

“离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老太太奇道。

秦国庆有点想当然了，他把后世司空见惯的事情，套到了现在。

这个时代人们思想混乱，现在刚刚建国不到十年，老百姓的脑子里还残留着战乱时期，通电、声明隔空骂战的盛况，甚至报纸上还写过女人锣体游街的事情，各种乱七八糟的新潮思想此起彼伏。

但是，几千年的封建礼教又时时刻刻，束缚着身边的一切。

比如离了婚的女人，她们通常都会被周围的邻居瞧不起，甚至有人当着她们的面说闲话。那种整日被人说嘴，见了面都抬不起头的心理阴影，不是谁能够承受的。

秦国庆没回答老太太的问话，先把一口大锅，甩到了好大哥头上，“太太，大龙哥今天是不是病了，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老太太见他岔开话题，瞥了他一眼也没计较。她凝神想了想，对着旁边正在玩花猫的秦胜利说道：“去，跟你大龙哥说，我有事找他。”

*

中院

院子里的水池是垫高的，就像后世的洗菜盆一样，只不过是用水泥制做的。

秦燕春在水管上揉搓着衣服，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刚才房大龙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秦燕春回忆起整场大会，那家伙只朝着自己瞄了一眼，剩下的时间要不就低着头，要不就看向了另一个女人。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尤其是现在，已经搓了半个小时衣服，搁往常那憨货早就舔着脸，凑过来搭话了，而此刻对面紧闭的房门，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燕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守着丈夫，不能做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可对面的房大龙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甚至一句无礼的话都没说过。

她能感觉到房大龙心里的真诚，知道他是在可怜自己，是真的想帮助自己。

她也从来没有对这个像弟弟一样的男人，流露出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情愫。

如今等在这里，就是想看看房大龙到底出不出来，或许是想跟他做个了断，或许是......

可眼见后院的小丫头叫门，那傻货跟着丫头从自己身边走过，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躲闪，没有凑上来说笑，只是随口打了个招呼。

秦燕春低下头，使劲儿揉搓起衣服，鼻头一酸，泪水已经浸润了双眼。

*

“大龙，你跟颂英到底是怎么回事？”房大龙刚进门，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的问道。

秦国庆瞬间双眼放光，亮闪闪的看向了自己的好大哥。

我C，曹贼？

房大龙涨红了脸，“老太太，您可别瞎说，我和岳颂英清清白白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你脸红什么？’秦国庆心里暗道。

老太太也是不相信，她狐疑的看着房大龙，“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有没有鬼，我还能不知道？你老实交代，到底是咋回事？”

“真的没事，就是我最近在找对象。嗯~想着......如果......能找个像~岳颂英那样的，我感觉......也挺好的。”房大龙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岳颂英此时在门外刚要敲门，听到屋里的对话声，顿时屏住了呼吸，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刚才回到家后，没有与丈夫发生进一步的冲突，两人继续冷战。想到大会上老太太对自己的维护，她就出了家门，想着过来感谢一下，顺便跟老太太诉诉委屈。

听到房大龙说要找自己这样的，岳颂英心里暗啐，脸上也微微泛红，竖起耳朵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

老太太听了房大龙的回答，也是心里肝儿颤，她使劲儿顿着拐杖，恨其不争道：“你也这么大人了，咋就不知道争气呢？整天盯着别人家媳妇，能有多大出息？这天底下就没有别的女人了？”

房大龙踌躇道：“我也不是要盯着人家媳妇，就是上次打架的时候，岳颂英见她男人被打倒，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我当时没啥感觉，后来仔细想想，这样的女人还真是难得。”

岳颂英听到他夸奖自己，对他的印象稍微有了一些改观，心中暗道：这混蛋还是明白一些事理的。

老太太盯着房大龙，严厉的说道：“颂英再好，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你以后少打她的主意！”

“我真没打她主意，就是想着找一个像她那样，或者像秦姐那样的。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房大龙急头白脸的解释道。

岳颂英听到这里面还有秦燕春的事情，不禁心生诧异。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院子里的邻居们知道吗？你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人家颂英怎么办？好好的小媳妇名声还要不要了？因为维护了自己的丈夫，就得被传得风言风语？颂英她招谁惹谁了？”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拿起拐杖，使劲儿往房大龙身上抡了几下。

“老太太您可别冤枉我啊！我就是心里想着找一个那样的，嘴上可啥也没说啊！从上次跟杨德虎打架到现在，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媳妇说过。这事儿您可赖不到我头上！”房大龙边躲着拐杖边喊冤道。

岳颂英在门听到老太太对她的维护，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咣当’一声推开房门，径直走向老太太，红着眼睛道：“太太，我是来谢谢您下午替我出头的，我......”说着哽噎一下，却又立马振作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没事了，您放心吧！”

说罢不等老太太出声，她扭头转身，干脆利索的出了房门，看都没看一眼房大龙。

房大龙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睛都瞪直了，心里直呼：咋就能这么飒呢？

老太太见状，窝火的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房大龙转过头来，捂着脑袋解释道：“老太太，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眼见老太太又举起了拐杖，他没敢再多说，一溜烟儿地跑向了院外。

秦国庆看着他狼狈的身影，深感佩服，深信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像眼前的好大哥一样，理解孟德，成为孟德，甚至超越孟德。

“什么孟德？”小妹听到了他呐呐自语，好奇的问了出来。

秦国庆感受到老太太凌厉的目光射来，慌忙起身，追赶着好大哥的脚步一路狂奔，在陌生而新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