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抉择

便在这身影出现的瞬间，崔玉骨手上的颤抖骤然加剧。

“三爷，撒手。”他眉头攒成一团，低声喝道。

尽管不知这尸是如何过来的，但其既然能出现，要么是齐女的操纵手段，要么是尸内自有灵智，不管是哪一种，他们原先留住齐女的计划都已失败。

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一种都会马上要了他们的命。

而现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放弃猴儿直接走，虽然后续还是可能会面临齐女的追杀，但眼前与之后相比，无疑是眼前重要。

常三当然清楚，仙人尸尽管不知真假，但其厉害却是流传极广。

劈山断海都算不得什么，按《野狐散记》一书中记载的，仙人尸最厉害的地方是在‘敕令’这一能力。

简而言之，百步以内，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死的也能一语成活，活的也能一语销命。

可尽管知道，他现在也不能撒手，现在撒手便再无这般时机将猴儿的魂救出。

眼见常三毫无任何反应，甚至愈发用力，崔玉牙关都快咬碎。

再不撒手走脱，天知道门口那仙人尸会做什么？

齐女鼻翼嗅动，在闻到自仙人尸上散出的幽香过后，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变得极为兴奋。

浑浊的低吼声从她口中发出，齐女手爪松开鱼线，本能的朝仙人尸奔去。

也正是她这一举动让崔玉眼眸稍抬，生出些许希望。

齐女的异常兴奋不止表现出她对仙人尸的渴望，更让崔玉看出了几分不对，这仙人尸似乎不是齐女操纵来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并不能操纵乃至附身仙人尸，最多是从尸上取得过一些好处罢了。

若是这样，他们便不是没有机会。

虽然也是赌，但排开齐女操纵这一因素，赢的几率要多上不少。

“常三......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崔玉腮帮因咬牙发力而外鼓，他已将浑身气力全都使了出来。

“一炷香后，我会马上走。”

以两人的关系，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不可能再继续付出下去。

毕竟现在危险无疑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

常三未曾回话，只是稍挪脚步，将方向调换些许，铆足了力向后拖动鱼竿。

由于受力过沉，整条鱼竿已弯出一个半月弧度，杆身摆颤不停，似下一刻就要断掉。

反观齐女，因崔玉和常三的竞相发力，鱼竿像锁链似的将她紧紧禁锢着，无论她如何低吼舞爪，都向前飘动不得半分。

蓦地，从她胸口处隐隐升起一缕青烟，而随着青烟升起，鱼钩竟开始向外拔出。

青烟在空中腾挪，渐渐凝出一张粗糙的人脸来。

崔玉眉宇骤然压低，脸上多出几分犹豫。

不需跟常三说，齐女的做法再明显不过，她想以猴儿的魂来换取一个机会。

一个得以操纵或者附身仙人尸的机会。

其虽然没有神志，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却依旧促使她做出对自身有利的决定。

而他们将要面临的选择也无疑艰难，要不拔出鱼钩带出猴儿魂，要不放弃猴儿，牵制齐女。

前者一旦鱼钩被拔出，对齐女的牵制失效，他们要面对的可能就是驾驭仙人尸后的齐女，尽管不知道齐女能将这仙人尸的能力发挥多少，却也肯定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至于后者，以常三现下的表现便能看出其选择，他是不可能放弃猴儿魂的。

猴儿的存在，很可能跟他的命关联。

念及至此，崔玉手上力道不由减轻几分。

对他来说，猴儿并非不可舍弃，而舍弃猴儿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随着他这头减力，齐女身形猝然向前进了几分，这前进的寸许距离让常三难以消受，他脚下锦靴靴底滑过地面，擦出粗糙响动。

“四爷，给我发力。”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平淡下来。

袖口轻摆，一枚又一枚灵材从中掉出，滚落在地，崔玉粗略看过，大大小小竟有二十多枚。

也就是说，这些灵材足以造出一个地仙水平的江湖客来。

“只要拔出猴儿的魂，这些都是你的。”尽管面孔因发力而扭曲，但常三语气却平坦的像一汪死水，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可崔玉只是望过灵材一眼，除此外，再无任何动作。

这些灵材无疑是好东西，价码之高，或许任何一个江湖客都会忍不住心动。

但在面对这般危机下，谁又会为了寿数而放弃自己的命呢？

常三余光瞥来，眼见他还无动作，再度开口：“彩门子的法门，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可崔玉仍然不为所动，眼神定定的望着手上鱼竿。

常三嘴角泛起些许苦笑：“这是我能给的所有。”

“四爷......算我常苦，求你。”这话他说的艰涩无比，甚至声音有那么些发颤。

他即出此言，齐女吊在侧脸的眼珠陡然转过目光，落在常三身上，阴恻奸笑自其口中传出：“嘿嘿......知道了，常苦......你叫常苦。”

闻声，崔玉眼底泛起些许惊诧，齐女吃灾，难道其叫名的本事也会被夺去？

他缓缓抬头，眼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望向常三。

常三......这是真到绝境了。

以他对常三的了解，这乞求的话还好说，只要能换取足够的价值，违着心，他还是说得出口的。

但这真名......却未必。

马武跟他说过，江湖浪尖上打滚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名这玩意和命音近，是一个人最根本的烙印，只要知道你的名就能动你的命。

越州巫门里的法也好，阴门的咒也罢，只要知道你的名，就能一棺材钉钉死你。

“我可以帮你......”崔玉话里带着那么些叹息和凌乱。

其实这是笔很不合算的买卖，做的不好命就得搭里头。

但不知怎么的，看着常三这副模样他就是有些不得劲，或许是因为那颗在文明社会养出的良心，又或许是冥冥中说不出的感觉。

总之，哪怕这话出口后他心里有些悔意，但到底还是说出去了。

“好......”常三眉睫轻颤，望向崔玉的眼里带着惊诧和意外，颤着嗓吐出话来。

崔玉扭过头，不去看他，双手猝然攥紧鱼竿，向后猛拔，一边沉喝道：“但不是白帮。常三，你他妈给老子记住今天，这辈子记住今天。

你常三欠我崔玉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随着双方发力，那缕缕青烟愈发轻快的从齐女体内逸散而出，鱼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挤。

而齐女口中低吼也更加兴奋起来，血肉模糊的脸上尽是贪婪渴求之色。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却已探出手爪，抓向门口那山岳般巍峨伫立的仙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