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俊美的面庞中,总有着三分阴鸷,众人虽暗叹他的姿容,却无法让人亲近。
张冲腹稿片刻,便环揖道:“所谓擒贼先擒王,公孙都督前来剿杀贼首乃是良策,只是在下发兵较晚,知晓的军情便稍多一些,听闻那乌丸与叛军主力盘桓于幽州,正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他们俘虏丁口,劫掠金银,却有向塞北遁走的趋势。我只怕张纯,丘力居以自己为饵,却瞒天过海想使出金蝉脱壳之计。”
他这些情报,都是张氏部曲从幽州各地探得,乃是其父张刅经营多年的暗网,如今皆为他所用,让他足不出户便在坞堡收到了整个幽州的军情,纵然是公孙瓒也难在情报上胜他一筹。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凛,他们奉命而来,数百里追击张纯,丘力居,本为擒杀贼首建功立业,没成想这功业未建,老家却被掏了。
公孙瓒不以为意,“幽州诸多坚城坞堡耸立,他们想要克城拔城也非易事,待我一战擒杀贼首,星夜调兵回击,他们为人丁财宝所累,又如何能逃?”
“但衮衮诸公,还有此地浴血的士卒,他们的家人可都在幽州。”张冲环揖,“我怕将士作战因此瞻前顾后,而不能竭尽全力,从而误了公孙都督的大计。”
公孙瓒默然,“那张司马的意思是?”
“卑职以为,公孙都督坐镇中山,剿灭匪首当是首要。而卑职却可请兵一支回转幽州痛击乌丸叛军,如此两点开花,相得益彰。既能擒杀贼首,又可安定幽州后方。”张冲拜揖道。
众将校皆深以为然,纷纷进言分兵两路,一路主力牵制张纯,一路偏师回转幽州驱逐乌丸。他们表面冠冕堂皇吹捧张冲能力不俗,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家一亩三分地。
张冲深知劝人当站在被劝者的角度,以别人的利益出发点为痛点切入,自然能收获不菲的成效。公孙瓒为人自负狂傲,张冲当然不能直接否定他的战略,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便奉承其战略再提出两点开花,并不抢其风头。而帐中将校皆是幽州士族,比起杀敌建功,他们更在乎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张冲亲自请兵回转,他们岂有不从之理?
公孙越哈哈一笑,“兄长,这张兄弟说的不无道理,若能兼而有之,何乐不为?”
有了公孙越这位爷的劝说,公孙瓒自然是点头,他当即让张冲率领本部人马,转回幽州袭扰乌丸主力,拖延他们劫掠和北撤的动作,等到自己擒杀张纯,丘力居后,再率大军折返回援。
张冲长舒口气,嘴上领命,心头却是暗骂脱了裤子放屁,分明不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可是公孙瓒一纸命令却让他来回奔波。但公孙瓒杀伐无情,最忌麾下忤逆军令,张冲又不得不亲自前来游说。
张冲领命出帐,却迎面撞来一人,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愣,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刘备!
刘备神色匆匆,并不多言。
“都督。”刘备快步入帐,递上军情,“兖州泰山郡太守张举,响应张纯反叛,如今已率兖州叛军数万自泰山郡北上,沿途攻城拔寨,现已抵达泒水南岸,正大举围攻汉昌城!”
公孙瓒闻言,立即起身接过军情,他如剑眉眼一扫,双眸尽是愠怒,“张举?哼,原来张纯这厮狗胆包天,他们佯退此地,不是金蝉脱壳,而是请君入瓮!”
众将校哗然,纷纷围向沙盘,只见公孙瓒遥指地形,“泒水距此不过百里,一旦张举攻克汉昌,渡过泒水,半日便可杀到卢奴。现在叛军与我等隔恒水对峙,若是等张举从容而来,合兵逾十万众,那便万事休矣!”
众将校凛然,知道大营眼下官军两万余人,但是叛军一旦合兵变是数倍于己,其中虽有不少叛军家眷,但是想要一口吞下叛军,已然不可能。除非——阻止张纯,张举合兵一处!
“张司马可离去了?!”公孙瓒忽然道。
“公孙都督,卑职听用。”张冲抱拳,他适才听闻张举北上,就知道今夜走不成了,如今叛军势众,自保尚且捉襟见肘,又如何分兵?以公孙瓒的脾气,就算自己离去,也会传快马追回。
公孙瓒绕盘走来,拍了拍张冲肩头,“昔闻张司马仅凭三百骑兵,塞北扬威,张氏铁骑更是陷阵无双,颇有当年卫霍骑兵风采。本督因材而用,这率部增援汉昌一事,非汝莫属!”
“诺。”
张冲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苦差事终究是落在他头上。他都不用猜,必然是自己近来如新星闪耀崛起,整个渔阳小半个幽州都盛传自己名号。公孙瓒是好勇争名之人,便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是否是言过其实!
可张举率兵数万,自己虽有精骑近两千,但敌我悬殊仍是巨大,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步卒重围,全军覆没。
众将校都流露出悲悯之色,叹气的望着倒霉蛋张冲。而张冲眼珠一转,揖道:“卑职所部兵马不足两千人,此行贼军数万,都督可否援助些兵马,如此一来破敌的胜算也会大几分。”
“张兄弟,我随你去!”公孙越一拍沙盘,豪气道:“昔日公孙家欠你一个人情,老子最不爱欠人情,这回非去不可!”
他雷厉风行,说话间便要动身。
公孙瓒并未阻止,他虽是对张冲的名声持有怀疑,但是却不想张冲兵败,这于大局于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眼下弟弟公孙越愿去,他当然不会阻拦,当即拨一千骑兵让公孙越同去。
张冲与公孙越同出军帐,迅速点齐兵马,向东南沿着恒水而下,绕行数十里避开南岸张纯叛军的眼线,从一处浅滩迅速渡河。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的掩护,兜着圈朝泒水而去!
足足三个时辰后,张冲所部便来到泒水北岸,远远眺望便见泒水南岸不远处火光冲天,喊杀声若隐若现,似乎战事正酣!
泒水两岸并无叛军探子,唯有泒水东流,‘哗哗’作响。
“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