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面馆”的玻璃门结满冰花，叶柠蜷在柜台后，用蘸了辣油的竹签在收银簿背面勾线。油渍在纸上晕开，像超新星爆炸的延时摄影——这是她第一百二十七幅《辣油星云图》。
母亲剁笋的“笃笃”声从后厨传来，砧板震动让搪瓷缸里的桂花枸杞茶泛起涟漪，每一圈波纹都精确穿过她昨夜画的赤道坐标线。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林夏的短信跳出来：「校档案室暖气爆了！冰封半个书库，速来拍末日大片！」
叶柠的指尖在“拍”字上停留三秒，转而用辣椒籽在桌角排出北斗七星。
母亲突然掀帘探头：“阿柠，把笊篱递……”
话音戛止——她正盯着女儿用蛋壳碎片拼成的《千里江山图》微型浮雕，蛋液残痕成了山间雾霭。
老式木梯在脚下呻吟，阁楼的霉味裹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父亲留下的画架蒙着白布，像具沉默的骷髅。叶柠掀开布幔的刹那，惊飞一群尘埃——它们在斜射的冬阳中悬浮，恰好构成开普勒定律中的椭圆轨道。
母亲严禁她碰的画箱却开着条缝。箱底压着本1998年的《芥子园画谱》，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青禾校服的少女站在天文台前，怀里抱着裹油布的古怪仪器。叶柠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蓝墨水字迹：「MX-98A型地磁记录仪调试留念——孟雪」。窗外的冻雨突然密集，冰粒子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像某种摩斯密码。
发酵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放大。叶柠偷溜进后厨，指尖陷进冷面团——这是母亲每晚为次日准备的碱水面胚。
当第一百次折叠拉伸后，面团断面呈现出完美的科赫雪花图案。“和面要顺筋络走向。”母亲的声音惊得她撞翻酵母罐。白发女人倚在门边，围裙沾着午夜特有的疲惫：“你爸当年也爱这么糟蹋面粉。”
叶柠的掌心还粘着面筋网络，像攥住一把神经突触。母亲忽然掀开冰箱，取出冻成冰坨的老面引子：“这是1998年的面种，你爸和孟雪学姐做地磁实验时，用恒温箱发过酵。”冰晶在节能灯下闪烁，每个气泡都封印着世纪末的叹息。
破冰船般的铲雪声惊醒了街道。叶柠趴在二楼窗台，看母亲用铁锹在“小叶面馆”招牌下凿出航道。冰层断面现出奇异的层状结构——每隔五厘米就夹着片槐树叶，仿佛时光的年轮。
她突然翻出阁楼照片比对。1998年的天文台前没有那棵歪脖子槐树，而今它却如巨人般俯视面馆。手机镜头捕捉到树梢冰挂的瞬间，取景框突然闪过人影——穿青禾旧款校服的少女抱着仪器掠过，冰粒子穿透她的身体落在雪地上。
“叮——”母亲敲响搪瓷盆招呼环卫工喝姜茶。叶柠的速写本被风掀到最新一页，炭笔画的孟雪肖像旁，多了行冻雨凝成的字：「地磁异常点=小叶面馆经度121.29」。
打烊后的霓虹灯透过冰窗格，在墙面投下赛博朋克光斑。叶柠用辣油在瓷砖接缝处画线，油膜干涉出虹彩——每当线条构成闭合曲线时，冰箱便发出低频嗡鸣。
母亲突然出现在镜面倒影里：“你爸总说地磁场是面团，折叠拉伸就有褶皱。”她握刀的手划过虚空，“当年他和孟雪在这测算地磁偏角，说面馆地下埋着……”
卷帘门被风雪撞开，寒气裹挟着1998年的广播声碎片涌入：「北京时间19点整，受太阳风影响，我国东南部可能出现地磁暴……」挂在墙面的老黄历突然翻飞，停在1998年1月20日，节气大寒。叶柠的辣油瓶脱手坠落，在环氧地坪上溅出完美的洛伦兹吸引子图案。
1月25日
①面团褶皱里的时空曲率比相对论更烫
②孟雪的校服口袋藏着面馆的经度密码
③我妈的老面种是上世纪的地磁切片
④有些真相要等辣油冷却才能显影
（夹着冻在冰里的槐树叶与地磁记录仪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