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盐政暗度天心

贾敏微抬双眸，笑吟吟地道：

“那薛家三房鸠占鹊巢，更处心积虑地想攀附夫君的关系，夫君碍于情分不好处置，子明这一打岂不正替夫君分忧了？”

林如海抚须摇头：

“这...此番他虽误打误撞，却到底有些跋扈了，往后岂是个好相与的？

再者...终究男女有别，日后传扬出去到底不大好听。”

贾敏杏眸微闪，故作纳罕道：

“子明可是比修远还要小上两岁，修远既能住得厢房，子明这般身份却住不得正房吗？”

“修远...”

林如海稍稍语滞，但迎着贾敏探询的目光，终究还是促膝叹道：

“修远他到底姓林啊，且生得性情谦和，人品端方，如今也进了学，足见禀赋不差。

我细细察问过族中子侄，也唯有他...有望承继家业，往后也能秉孝持悌，善待你和玉儿的。”

贾敏豁然色变，一时声颤：

“我虽不大生长，其余几个妹妹也都无福，但左右不过你再多纳上几房，一二年也就该能添丁进口了，如何...如何就要考虑起过继的事了？”

难，难啊。

林如海心内悄然一叹，不觉收了收脚，方才轻轻握过了贾敏白腻如瓷的手儿，笑着抚慰道：

“这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先让修远跟在我身边教养几年，往后若果真有了麟儿，他日后也能是个臂助。

若...若我当真命中无子，这般知根知底的亲近人儿，也比我走之后族里那些耆老随意指定的嗣子更值得信赖，我也才好放心你和玉儿啊...”

贾敏忙倾着身子握住了他的口，朦胧着泪眼颤声道：

“你如今正值盛年，纵有一二弱症不过吃药调养就是了，何苦说这种丧气话来？”

“好，好，为夫不说了就是。”

林如海笑着应了，因又揽着她的肩头笑问道：

“既如此，贤夫人可好出面把那皇孙打发了去？”

贾敏正自拭泪，闻言不禁雾眸悄横，颦眉嗔道：

“原来夫君在这儿等着我呢，可人家屈尊降贵地称我姨妈，大包小包的见面礼不算，还又送了玉儿那等金锁。

我才没脸去做这个恶人，要去你去，我反正挺喜欢这个侄儿的。”

林如海苦笑：

“换作寻常时候倒也罢了，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为夫着实不好与他相见的。”

贾敏却是不信：“虽说皇上行将退位，但子明不过是个皇孙，见见也并无妨碍的。

若他真个是奉了八皇子的令...如今太子遭废，八皇子势大，夫君就更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啊。”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背，面上有些无奈：“夫人所言自是有理，只是...”

贾敏见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言，不禁轻哼一声，便要推他起身。

林如海忙笑着拉住她，附耳细语道：“只是...皇上似乎有意重立理亲王为太子。”

贾敏杏眸圆睁，掩口低呼：

“这如何可能？！”

“古往今来从无废太子即位的先例，唯一的汉顺帝刘保，那也是在安帝薨逝，幼帝猝死之后，才被宦官拥护着夺回了皇位。”

“可如今皇上龙体康健，若再复立理亲王为太子，那岂不是...岂不是向天下臣民认错了？”

林如海语气意味深长：“话虽如此，可陛下也是古今未有之圣君啊！”

贾敏一时语滞，轻轻瞪了他一眼，便埋下头去苦苦思索。

林如海见她愁眉不展，满脸为难，只好又加了句：

“夫人有所不知，陛下日前才来了密旨，着我必要之时启用运库存银，以为雍王爷赈灾修河之用。

而雍王爷，又素来都是太子羽翼，近来更连上奏折请求复立太子，便连此次南下也是理王爷一力保举...”

贾敏迟疑着道：“皇上最是宽仁慈爱，这圣谕也许只是为了受灾百姓？”

林如海摇了摇头：

“可圣意仁慈之余，却是让雍王爷得竟全功，那这份功劳自然也就是理亲王的...

值此储位虚悬之际，叫人如何能不多想？”

顿了一顿，他又低声叹道：

“不过天心难测，谁又能说得准呢？

夫人告知二兄时，也该着重点明才是。”

贾敏轻轻点了点头，咬着唇儿默然半晌，还是起身笑叹：

“既如此，夫君且更衣去罢，等子明回来，我来当这个恶人也就是了。”

“多谢夫人体谅...”

林如海刚要答应下来，便听屋外丫鬟来回：

“老爷，太太，表少爷来了。”

“......”

夫妻二人相视默然。

------

上房正堂，茶凉三番。

姚弘旭笑意如故，并不催促，反趁便问些荣宁二府的人物事情。

对坐的贾敏自然也乐得陪着聊些家长里短。

上到老国公、老太君，下到宝玉、三春，凡她知道的也都一一介绍了。

果然都和姚弘旭记忆中的《红楼梦》一般无二，同时他自然也捡些郡王府和大内的生活趣事说与贾敏听了。

比如郡王府深处有间遗念殿，里头供奉着太祖爷的一只靴子和太宗爷的一只袜子，都是他爹开府的时候从奉先殿里顺出来的，因此还去宗人府呆了半月；

皇孙们一般年满12便会去御前拜谒，如果能被皇上喜爱，就会养在宫中。

其中又以二皇子的嫡长子弘皙、四皇子的四子弘历、十四皇子的长子弘春最是文武兼备、出类拔萃。

.......

两人聊过这些家常闲话，一时也都觉亲切了不少，只是却不由都沉默下去。

姚弘旭便先开了口：

“论理侄儿原该告辞了，可是我身负八伯嘱托，却只得再厚颜问上一句...姨爹可能拨冗一会？”

果然是八皇子啊。

贾敏芳心轻叹，朱唇难启，半晌才柔声道：

“子明颖慧如此，想来也猜出了缘由。

你姨爹如今身处嫌疑之地，不论廉王爷（八皇子）宪令为何，此刻都难奉行的。

如此倒不如不见，等他卸任之后便会立即赴京请罪。”

见姚弘旭垂首不语，她顿了一顿之后，不觉声音更柔：

“子明在两位王爷面前，尽可把责任推给你姨爹的，反正他如今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的。”

姚弘旭不觉绽开笑意，迎着那双盈盈杏眸，起身而揖，言辞恳切道：

“姨妈的关爱侄儿铭感五内，此次南下能与姨妈...还有林妹妹相识，侄儿便已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