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知圣意进退两难

贾敏别好了活计,一行探手抻着林如海的腰带,一行抿嘴而笑:

“使坏他却是不会的,我这侄儿或是真心上进,或是别有所图,但总归不会害了夫君的前途。”

林如海略作沉吟:

“话虽如此,我平日里还是得盯紧点才好,只盼他早日玩够了回京去罢。”

“哼,盐政老爷高兴就好。”

贾敏直起身来,盈盈抬眉嗔他一眼,又轻推他一下道:

“行了,快去罢,可不敢让那些花魁娘子等急了。”

“扬州风俗如此,为夫也不得不和光同尘,不过为夫只是去瞧个稀奇,还请夫人放心。”

林如海拉着她的手儿笑着解释了句,便要抬步出去。

只是临掀帘时,到底没按捺住心中那股莫名醋味,还是回身劝道:

“我也不知夫人为何才见了子明这大半日,就如此偏爱信重于他...

暧,我并不是说子明不好,可修远原也是个好孩子,今儿更因仗义执言被人打破了脑袋,夫人得空也多多关问他些才是。”

说着他便匆匆去了。

这人怎么倒跟一个孩子吃起醋来了?

偏还拿林修远来说事,没的叫人心烦。

贾敏自然听出自家丈夫的意思,一面仍送他到了帘外,一面没好气地瞪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头却不觉微生异样。

那双满是怜惋的眸子似乎又悄然于眼前浮现。

虽不是少年人原该有的孺慕、崇敬,但那般的真诚、纯粹,自然而然便叫人亲近信任。

只是自己纵不及皇室公主尊贵,可也是公门嫡女、盐政诰命,哪里就沦落到要被他同情爱护的地步了?

贾敏倚门而立,双眸凝望着游廊尽头,一时微微失神。

来往丫鬟们也都不敢打搅,各自悄悄放轻了脚步。

好一会儿,有司内厨的婆子来回:“太太,晚饭有了,可送不送呢?”

春梨忙要上前将她拉开。

贾敏杏眸忽闪着回过神来,抿唇一笑便折身回房,只留下一句:

“传饭罢,让秋棠带玉儿回来,春梨去请一请子明...

再打发人去西厢房瞧瞧,堂少爷若回来了就让他一并过来罢。”

丫鬟们迭声应下,偷偷议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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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院西进,夹在幕府院和花园之间有一宽敞院落,内中不设游廊,东西两排群房,正是盐政家人的住处。

东群房靠北的一间屋内,里头布置虽不甚奢华,却也窗明几净,陈设周全。

桌边,姚弘旭撑腮而坐,正盯着眼前萧、汪两家的情报蹙眉沉思。

傅恒恭立一旁,满面愧然:

“全怪我未弄清行盐的流程便纸上谈兵,更还错估了林盐政的立场,才累得六爷屈尊降贵至如此地步...还请六爷责罚。”

“恒九哥何出此言?”

姚弘旭摇头失笑,一面拉着他在对面坐了,一面安慰道:

“你提的建议正合我心,那救济灾民本就是我所愿,争功谋爵更是不得不为,故而我才会下此决断。

便是有责任我自一力担之,恒九哥只管放宽了心就是。”

傅恒满心感动溢于言表,又实在推脱不过,便只得斜签着坐了。

听姚弘旭说完,他顿了一顿,还是低声劝道:

“六爷退而求其次,抓住时机将林盐政的情分的变现成了幕僚的职司,非但打入了盐政衙门的腹心,还有了和盐商交往的身份,真真是神来之笔。

只是...”

啊,我原来这么厉害吗?

唔,我当时好像就是如此想的。

姚弘旭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口中笑问道:“只是什么?”

傅恒神色凝重,附耳低语道:

“只是依六爷方才之言,那林盐政定是收到了皇上密旨,且是让他帮助雍王爷(四皇子)得竟全功的密旨!”

姚弘旭微微一怔,心里那个朦胧的猜测顿时清晰起来,不禁豁然起身。

一面来回踱步不止,一面口中喃喃低语:

“是了,林如海可不正管着运库吗?皇祖父定是要让他偷偷开运库来帮四伯完成任务!”

“怪道皇祖父这次不从国库调拨存银,反要钦命四伯南下筹款呢,原来是量身定制了一次任务啊。”

“好家伙,这样一来,四伯赈灾有功,二伯保举有功!

回头四伯再具折请求复立,朝野上下自然阻力大减,皇祖父或许就会顺水推舟俯允此事了!”

他一时越说越惊,脸色也越来越白:

皇祖父若心意如此,那自己还想要争功...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傅恒此时也涩声劝道:

“六爷,圣意难违,咱们这就启程回京罢。”

回京?

姚弘旭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如今已想明白了,眼下离帝位交接只剩下不到五年时间,而依原著来看,皇祖父可是活着当上了太上皇的,想用兵变来篡位纯属是找死。

所以只能是迎合他的喜好做事做人,才会有望夺嫡。

这样便容不得浪费任何一次的机会!

尤其是自己还得先助父成龙,那就更难了啊!

而眼下的扬州必然是有机会的,只是自己该要换个方式了——

必须要迎合圣意!

姚弘旭脚步一顿,一字一句道:

“抢走四伯的功劳,去向二伯输诚!”

???

傅恒听得瞪眼,还待再劝时,外头便传来马甲与旁人的高声交谈。

不一会一个马甲便过来叩门:

“六爷,富头,府上太太请六爷过去吃饭。”

“来了!”

姚弘旭高声应了,搓了搓发麻的脸颊,便要抬步出去,一面向傅恒道:

“我细细想了,眼下的事情不是不能做,只是不好做,那三条‘纲领’仍然可行。”

“林如海处我来想办法,人市那里让冯天来盯着施粥也就够了。

着高晋明日动身去金陵,弄清楚薛家大房如今的景况。”

“至于那萧、汪两家,边劳恒九哥亲自深入调查,看看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唔,除了银子,这个我是真付不起。”

“不过大家千里南下也都辛苦了,些许赏银我还是有的。

今儿那封五十两的银子,去掉下午在人市买米施粥的二十两,剩下的你拿十两,他们四个一人五两。”

“对了,那扬州盐价年末必涨十文的异常也要再仔细探问一番。”

说话间他已推门出去,马甲纽常保和高泰连忙眉花眼笑地围上来打千:

“奴才谢六爷赏。”*2

他们都是敦郡王下属正红旗旗民,故而自称奴才。

正红旗下除了有钮枯禄氏、高佳氏、博尔济吉特氏这些原先的满蒙贵姓,也有当初被满清编进汉军旗的失节汉人。

太祖漠南会盟时满人便全部交归,之后就被当成满人编进了如今的皇室八旗。

而随从南下这四人都是他临行前在三百人的马甲中特意挑选出来的——

那高晋、高泰兄弟两似乎是前世章总慧贤皇贵妃高佳氏的亲戚,其中高晋还做到了两江总督和内阁大学士;

而那纽常保刚生了个儿子叫和珅,冯天来则生了个女儿叫冯霁雯,且还指腹为婚了。

虽然这四个未必真有多少能为,但好歹有所耳闻,也算满足了他一点的收集癖吧。

“好好做事,我自也不会亏待诸位。”

姚弘旭微笑颔首,又认真勉励了一句,方才负手去了。

留下三人恭立原地,直到见他背影过了转角方才折身回屋。

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