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棚断裂的脆响混着尸傀喉间的嘶鸣，在苏灵耳中炸成一片混沌。
她灵目里的黑雾已凝成实质，像团翻涌的墨云，将那对猩红瞳孔托得愈发森然——那是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高阶的存在，甚至让她后颈的通灵玉牌都泛起灼烫的凉意。
“陈墨！“她攥住他染血的衣袖，指尖触到布料下湿热的血渍，这才惊觉他胸前的伤不知何时已洇出巴掌大的血印。
方才为替她挡下尸傀的扑击，他硬接了那具腐尸的利爪，当时只道是皮外伤，如今看来......
陈墨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来：“我没事。“他另一只手攥紧腰间的药囊，指节因用力泛白，“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苏灵这才注意到被火光照亮的集市屋檐——成串的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朱红的灯面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极了悬在半空中的血珠。
她瞳孔微缩，忽然想起半月前与镇老们闲聊时听说的习俗：每年七月半，清安镇会在集市挂百盏“引魂灯“，灯油里掺了朱砂和艾草，说是能镇住古林里的孤魂野鬼。
“灵目能看见灵体，通灵之语能驱策它们。“苏灵低声呢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灯油......或许能烧得更旺。“
陈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反手掷向最近的灯笼架。
刀身精准挑断麻绳，那串灯笼“哗啦“坠地，灯油顺着竹架流淌。
苏灵闭了闭眼，舌尖抵破内侧，血珠混着灵力喷向空中——这是通灵之语的禁忌用法，以活人的血气为引，才能让那些浑浑噩噩的残魂听懂指令。
“引魂灯里的灵！“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我以血誓请你们，点燃灯油！“
灵目里，几缕淡白的残魂从灯笼纸里钻出来。
那是往年被灯油困住的孤魂，此刻受血气吸引，竟真的飘向流淌的灯油。
第一簇火苗腾起时，苏灵几乎要栽倒——通灵之语本就耗神，用血气驱动更是伤元。
陈墨及时扶住她后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我护着你，继续。“
更多灯笼坠地，灯油在青石板上漫开。
残魂们像飞蛾扑火般冲进灯油，火势瞬间蔓延成一片火海。
黑雾被火光逼得缩了缩，那对猩红瞳孔里终于有了波动。
尸傀群被火舌舔到，腐肉发出“滋啦“的焦响，几个动作稍慢的直接瘫倒在地，骨茬子混着黑血黏在地上。
“走！“苏灵拽着陈墨往集市边缘跑。
她能感觉到背后的温度越来越高，黑雾里传来类似于野兽被灼伤的嘶吼。
可没跑两步，风声突然变了——那是邪祟移动时带起的腥风，比之前更沉、更急。
“小心！“陈墨突然将她往旁边一推。
苏灵撞在木柱上，抬头正看见一具半人高的青面邪祟从黑雾里扑出，利爪擦着陈墨的肩膀划过，在他后背撕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陈墨！“苏灵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摸出怀里的玉牌，灵力疯狂涌动——这是她最后的依仗，若再不用，两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可玉牌刚泛起青光，那邪祟却突然顿住，喉间发出类似惊恐的呜咽，竟转身往黑雾里钻。
苏灵这才注意到，他们不知何时跑到了废弃的铁匠铺前。
墙角歪着口大水缸，缸身布满裂痕，里面还积着半缸雨水。
她灵光一闪，拽着陈墨扑过去：“推它！“
陈墨咬着牙，单手撑住缸沿。
水缸倾倒的瞬间，浑浊的雨水混着青苔劈头盖脸砸下来。
邪祟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水幕阻了片刻，苏灵趁机咬破指尖，在空气中划出通灵咒印。
灰尘从四面八方涌来，裹着她的灵力凝成灰雾，将两人的身影彻底遮蔽。
“屏住呼吸。“陈墨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苏灵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在她耳边，混着身后邪祟撞进水坑的“扑通“声，还有黑雾里那对猩红瞳孔的嘶吼。
灰雾渐渐散了，可那些邪祟竟还在不远处徘徊，像群被断了线的木偶，对着空气乱抓。
“它们......看不见了？“苏灵抬头，灵目里的邪祟们果然失去了目标，动作滞涩得像被抽走了魂。
她这才想起，通灵之语不仅能驱策灵体，还能扰乱邪祟的感知——毕竟这些东西本就是怨气所化，最受灵力波动影响。
两人猫着腰往镇东跑。
陈墨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到后来几乎是苏灵半架着他。
路过土地庙时，苏灵瞥见庙门后躲着几个被吓坏的孩童——是方才她让陈墨护着躲进去的，此刻正扒着门缝往外看，见他们过来，都赶紧缩成一团。
“别怕。“苏灵冲他们笑了笑，又转头对陈墨道，“先去你医馆。“
陈墨摇头：“医馆在集市中央，太危险。
去我住的院子，在后巷......“他话没说完就呛咳起来，血沫溅在苏灵手背，烫得她心尖发颤。
后巷的门是虚掩的。
苏灵踢开门，扶着陈墨跌进去，反手插上门闩。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屋里简单的木床、药柜，还有桌上半凉的药罐——这是陈墨平日歇脚的地方，她曾来取过治外伤的药。
“躺下。“苏灵将他按在床上，解他衣襟的手直发抖。
陈墨胸前的伤比她想象中更重，深可见骨的爪印从左肩斜贯到右腹，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显然是被邪祟的怨气侵蚀了。
“我去烧热水。“她转身要走，却被陈墨攥住手腕。
他的手凉得惊人，却握得极紧：“别......别离开我视线。“
苏灵鼻子一酸，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离开，我就在这儿。“她摸出怀里的玉牌，灵力缓缓注入他体内——玉牌是古林里捡的，本就有镇邪的功效，或许能暂缓他体内的怨气。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阴风，窗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苏灵抬头，正看见月光下一团黑雾顺着墙根爬过，那对猩红瞳孔在黑雾里若隐若现，像两盏永不熄灭的红灯笼。
她攥紧陈墨的手，灵力运转得更快了。
明天，等天一亮，她必须去查那口井的来历——毕竟，所有的邪祟都是从井里出来的，而那口井，似乎从她穿越到林悦瑶身上那天起，就总在她梦里出现。
陈墨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可额头的冷汗仍不断往下淌。
苏灵扯下自己的衣袖，沾了凉水给他擦脸，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时，听见他迷迷糊糊地呢喃：“瑶瑶......别怕......“
苏灵的动作顿了顿。
这是林悦瑶的小名，陈墨以前总这么叫那个疯癫的姑娘。
可此刻他意识模糊，叫出口的，却是她。
窗外的黑雾又近了些，月光被遮得只剩一线。
苏灵低头看向陈墨的伤口，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四周蔓延。
她咬了咬牙，将玉牌按在他伤口上——就算拼尽所有灵力，她也要保住他。
毕竟，这个总说要护着她的男人，是她在这诡谲镇子里，最想抓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