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燕迎春咳出一股鲜血，鲜血染红了漆黑的髯须。
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少年的左臂。
刚才还暗自冷笑的几人，此刻也灼灼盯着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左手，与一杆被其环绕在臂弯里的燕子枪。
那一拳，那一掌……不！那一瞬间似有一十三掌如豹猫的利爪幻影，将飞扑而来的‘燕子’按在了爪下。
“这少年，果真不一般。”
院墙上的银扇书生深吸一口气，银扇停止扇动。
能获得金刀镖头认可的人，当然不一般。
能一拳打死岷山马叟，又一拳打死江东燕骑的人，又岂会一般？
“却没人告诉我，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
赤如烈闷哼一声，盯着苏白念的手：“小子，你师父是谁？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得罪我江宁黑道的下场？”
“巧了，我师父也从未告诉我……”
苏白念松开左手，燕迎春的尸体自马背坠落，溅起一地泥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拳，喃喃道：“我的拳头，竟这么厉害。”
他缓缓抬头。
目光透过雨幕，看向惊疑不定的江东九燕骑、江西五赤鬼，又再一次抬起双拳。
似在告诉众人。
今天，他要大开杀戒！
“杀了他！”
江东十燕骑的九骑跨马而来，九柄长枪在雨幕中穿梭，自四面八方捅向苏白念周身要害。
“来！”
苏白念欺身而上，迎着九杆长枪一瞬间好似出了九拳。拳拳打出破风声，与长枪对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面对围攻。
他竟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风格，一拳拳好似奔雷，将双臂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好可怕的拳头！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这一拳拳的力量早已超越寻常缎骨好手，至少两千斤的力道。便是与洗髓多年的高手相比，似也不遑多让。
哗啦啦~~
一片尸体自马背坠落，全场陷入寂静。
苏白念浑身染血，臂膀胸腹赫然被扎了九个血窟窿。而江东九燕骑付出的代价，则是整整九条人命！
“到你们了。”
苏白念目光一转，看向江西五赤鬼。
赤如烈心头一冷。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那少年面对如此多强敌的围攻，竟是半步未曾退过。天赋异禀的少年心中，似乎从未有退却二字。
他的实力相较燕迎春，分明在伯仲之间。可同样实力旗鼓相当的赤如烈，对上那一双愤怒的眼睛，额头却已渗出豆大的汗滴。
比那天空的雨点还大！
人一旦面对死亡，便会畏手畏脚。哪怕身边还有四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也已失了出手的勇气。
于是赤如烈道：“小兄弟，如此搏命，你会死的。不如今日就此罢手，择日再战？”
苏白念微微摇头。
不肯？
他当然不肯。
乔家的遭遇近在眼前，他又怎会放任结仇之人离去。
赤如烈面色一沉：“燕迎春已死，他在宁江上的地盘，我可做主让于你。马叟麾下三百马贼霸占的岷山，我也可助你夺来。”
“今日在场的朋友，都可做个见证。从今往后，你就是宁江一带黑道第五号人物！”
闻言。
苏白念依旧摇头，神色坚定。
别说是宁江一带黑道第五号人物，便是第一号人物又如何？
他心中认定要杀的人，便绝不会放过。
“好，好，好！”
赤如烈终于出离愤怒。
江西赤鬼本就是杀人如麻的火爆脾气。今日处处忍让却还让人如此看轻，那便杀他个——
‘嘭’一只拳头迎风而来，在眼中极速放大。
“杀！”
赤如烈咧嘴呲牙好似一头赤发恶鬼，一柄朱红阔刀好似夕阳火霞自腰间横扫而出。原来他竟早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与此同时。
四柄同样的朱红阔刀，从左右前后斩向少年。
面对这样的绝境。
苏白念的左手终于动了。
一柄白惨惨的杀猪刀，自他后腰处抽了出来。霎时四十八道刀光纵横交错，将雨幕分成了四十八份。
刀光坠落。
赤如烈怔在了原地，一道绚烂的血痕自脖颈绽放。而后五道赤红的身躯仰面而倒，再度溅起一地泥水。
“好快的刀……好巧的手……”江西赤鬼望着大雨密布的天空，双眼逐渐失神。
大雨倾盆。
浇透了众人的衣衫，似也浇透了他们的身心。
这四十八刀，没有任何套路。
只是一门千锤百炼的技艺，一门自杀戮中诞生、漠视生命的技艺。
杀猪是杀。
杀人岂非也是杀？
所有人都被那少年惊住了。
短短片刻。
他已杀了十五人，展现三种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年，究竟是谁教出来的？
“到你了。”
苏白念再度转头，看向院墙。
银扇书生葛青羊下意识退后，脚后跟已悬出了院墙。
枪峰狠绝的江东十燕骑，用性命证实了他一双铁拳的强悍。刀法精湛的赤发五鬼，用性命证实了那一刀的可怕。
代价不过是在他身上留下九个血窟窿、五道刀痕。
那么。
他自己呢？
血雨楼的杀手最善杀人，今日他却已不想杀人。
“少侠好手段，葛某佩服。今日……就此别过！”葛青羊一声朗笑，竟转身跃入雨中。
‘哗啦~’身后传来激烈的破开声。
葛青羊左脚在右脚背上一踏，竟临空诡异转身，向身后挥出银扇。
呼呼~~
一片黑点自银扇中射向苏白念双眼。
他下意识后退，左手握住了那一柄杀猪的刀。却见一支支绣针暗器从眼前飞过，径直朝身后的乔家众人射去。
首要目标。
正是那乔家老大，手中护着的孩子。
“小心！”
乔老大挥手一甩，袖中似有锋芒闪过，拦下了一半暗器。而后又转身以背后挡下了另一半暗器。
一片惊呼声中，苏白念恍然回神。
葛青羊手中银扇隔空又打来一片黑点，这一次的目标才真正是他！
嘭~嘭~嘭~
一支支细密的飞针扎入地面，苏白念身形一让，竟出乎意料的轻松躲过了暗器的袭击。待他跃上院墙，却只看到一个飞速消失在大雨中的背影。
葛青羊逃了。
身为一名杀手，哪怕苏白念身负重伤，哪怕心中有九成胜算，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就是江湖？”
苏白念心中再度升起一个念头。
“杀！杀光他们！绝不留后患！”
身后传来乔老大愤怒的咆哮。
乔家众人蜂拥而出，气势与方才截然不同。
苏白念毅然转身，加入这一场杀戮。
片刻后。
乔家所有仇敌近乎被一网打尽，乔家众人纷纷带伤、缺胳膊断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腥气冲天。
雨水哗哗冲刷着院落的血腥，冲刷着一地尸首上洗不清的仇恨。
苏白念知道。
这一场仇恨不会就此结束。
这些人死光了，还有他们的后人。便如乔双行死后，曾经的仇敌寻上了他的后人。这些人的后人终有一日，也会寻上再度虚弱的乔家。
这就是江湖！
恩恩怨怨，无有尽头。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乔老大被人搀扶着上前，双唇青黑似已中毒，依旧强撑着身体道：“不知少侠来自何处，今日之后我乔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尽归少侠所有。”
“所有人的命……吗？”苏白念身形晃了晃。
双眼视野渐渐模糊，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开始显现。
铁拳赵半山用一条腿换来了剑掌乔双行半条命，他的徒弟则用半条命，换到了乔家所有人的性命。
值吗？
当然值。
因为生命是这世上最美妙、最有价值，也最有趣的事物。却也偏偏如那掌心捉不住的风，随风易逝。
“我叫朱无逝。恩师……铁拳赵半山……”
“朱少侠，这是我乔家不传之秘——掌心剑。今日便交托于你，他日少侠纵横江湖之时，便是我乔家剑掌绝学扬名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