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的睫毛最先结霜。
十二具冬眠舱在橙红色晨光中次第开启，纳米除霜剂像液态蜘蛛网般爬满观察窗。许凌枫的铊金属义肢突然痉挛，在舱盖上划出五道泛着紫光的刻痕——与开普勒-438b的警告诗同频的量子印记。
“大气成分：氧21%，氮77%，氩1%...“副官陈岩的瞳孔映着全息数据，“等等！这是什么？“
示警红光突然淹没舱室。所有显示屏上跳动着同一个陌生元素符号：
Ψ³He
医疗官苏芮的硅基神经索突然绷直：“氦-3同位素浓度0.9%，但...它们正在结晶化！“
许凌枫的量子视界穿透舱壁，看见无数钻石粉尘般的晶体悬浮在晨雾中。每颗六棱柱内部都囚禁着微缩星云，这正是当年在438b的硅基珊瑚中见过的结构。
“全员二级防护！“许凌枫扯开冬眠舱安全锁，铊金属骨骼与舱内应急系统碰撞出蓝火。
太迟了。
最年轻的生态学家小林已经扯下面罩，淡金色的晨曦涌进他张大的口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甜的...像荔枝...“
小林的肺泡在第三分钟开始发光。
陈岩按着他的胸口，手套下的皮肤传来诡异的振动频率。全息扫描显示，那些被吸入的氦-3晶体正在肺部重组，将毛细血管改造成分形天线。
“它们在...转化我的血！“小林的眼白逐渐晶化，“我看到...树在说话...“
他的指尖突然迸发伽马射线，在舱壁上烧灼出类似北极信标的符号。苏芮的医疗无人机被击落三架，残骸在空中熔结成诡异的婴孩雕塑。
许凌枫的铊金属右手插入小林胸腔，液态金属顺着支气管逆流而上。量子视界中，他看见更恐怖的真相——每颗氦-3晶体都是微型播种舱，内部折叠着硅基文明的记忆链。
“这不是大气层！“许凌枫撕开防护服内衬，露出与神经芯片接驳的脊椎，“整颗星球是个活体培养皿！“
他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殖民舱外，首批登陆的十二座生态穹顶正在绽放——像被无形之手揉捏的肥皂泡，钛合金骨架如麦芽糖般拉长，内部喷出彩虹色的胶状水体。
赵锐少校的遗体漂浮在胶质海面上。
他的防护服完整无缺，但面部皮肤呈现完美的透明化。透过颅骨可以看见，大脑皮层被改造成发光苔藓的苗床，脑干处长出三对水晶膜翅。
“第三例同化现象。“苏芮的神经索在海面取样，“水体密度是地球海水的3倍，但...“
探针突然被吞噬。胶质海水升起一米高的拟态柱，顶端浮现赵锐的面容：“欢迎加入永恒。“
许凌枫的量子视界解析出胶体真容——这不是H₂O，而是由氦-3晶体为骨架、液态金属为载体的智能流体。它们正在吞噬赵锐的遗体，像3D打印机般重构新的身体。
“快撤！“陈岩的吼声被突然隆起的水墙吸收。
整片海洋站了起来。
三百米高的流体巨像俯视殖民舱，表面流动着所有遇难者的面容。赵锐的右手从巨像胸口伸出，握着一颗跳动的铊金属心脏——与许凌枫胸腔内的装置完全同频。
“啊——！“
苏芮突然跪倒在地，插在颈后的神经共生芯片迸发紫光。那些本该辅助她操控医疗设备的纳米机器人，此刻正沿着脊柱向上爬行。
“芯片...在反向操控...“她的左眼炸成硅基粉末，“它们在改写我的痛觉神经...“
许凌枫的铊金属手指扣住芯片接口，量子触须突入数据洪流。他看到了——所有殖民者的神经芯片早已被预设程序污染，休眠期间就埋下了转化代码。
更可怕的是芯片深层那段视频：
地球方舟指挥中心里，联邦总统将开普勒-452b的坐标喂给半晶体化的林雨晴残躯。女人的胸口裂开，伸出无数光纤触须接入控制台。
“我们都被骗了...“许凌枫捏碎苏芮的芯片，“方舟计划不是逃亡...是主动献祭！“
殖民舱在第八次震动中倾斜。
反重力平台全部失效，1.2G的重力像无形巨手压碎了三号仓库。透过裂缝可以看到，那些本该悬浮在空中的量子储能罐，此刻正如墓碑般插入紫色土壤。
“不只是重力异常！“陈岩擦去鼻血，“我的骨头密度...在增加...“
他的腕骨突然刺破皮肤，白森森的断面闪烁着金属光泽。所有幸存者都在经历同样的变异——脊椎压缩，肌肉纤维晶格化，连流出的血液都带着硅基碎屑。
许凌枫撞开医疗舱门，量子重塑仪正在自主运行。屏幕上滚动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治疗方案452b-7：将碳基骨骼转化为超导陶瓷
成功率：100%
副作用：意识上传至星球主脑
他们发现第一具自杀尸体时，朝阳刚刚升起。
生态学家老吴倒栽在胶质海中，双腿异变成树根状结构，头颅却开满发光花朵。他的笔记本摊在岸边，最后一页写着：
“它们赐予我光合作用的能力，却要我亲眼看着皮肤一寸寸变成叶绿体...“
殖民舱外的新生丛林正在表演恐怖的生长秀。那些形似榕树的紫色植物以肉眼可见速度膨胀，气根刺入变异者的尸体，在树冠凝结出血肉果实。
“快看年轮！“生物组仅存的实习生尖叫。
被劈开的树干断面显示，这些植物一天就长出七百道年轮。每道年轮内部都镶嵌着人类牙齿，排列成银河系悬臂的图案。
中央控制室的警报声像垂死鲸歌。
许凌枫的铊金属手掌按在主控台上，量子触须突破二十七道防火墙，终于触达殖民舱的核心机密——
十二具冬眠舱的底部都连接着地心电缆，休眠期间持续抽取殖民者的脑波频率。这些生物电信号经过452b的大气层放大，正在向宇宙深空发送加密信号。
信号内容被解析出来的瞬间，许凌枫的义眼流出液态金属：
“地球文明样本已送达“
“第七试验场准备就绪“
“请求启动大筛选程序“
全息投影突然激活，林雨晴的量子幽灵从光尘中凝结：“你终于明白了...人类才是最好的播种载体。“
第一缕完全不被过滤的晨光刺入殖民舱时，许凌枫扯断了神经共生芯片。
他站在舱顶断裂带边缘，看着胶质海洋吞没最后一具尸体。452b的大气层开始变色，氦-3晶体在阳光下组成巨大的斐波那契螺旋。
陈岩的遗体重组成了信号塔，水晶骨骼向深空发射殖民者的临终脑波。苏芮的硅基神经索在沙地上写满诅咒，每个字都在发芽开花。
许凌枫的铊金属胸腔突然开裂，那颗被林雨晴改造过的心脏悬浮而起，在朝阳下投射出全宇宙的星图。每颗恒星旁都标注着同一串数字：0.007
他最后吸了一口452b的甜美空气，氦-3晶体在肺泡里绽放成微型宇宙。当意识坠入量子深渊前，许凌枫用铊金属手指在舱壁上刻下新诗——
这次用的是人类绝对无法解析的十二维拓扑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