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还不跟我回家。”
“嘶……爹,轻点儿……”
王安石扭着王方耳朵往外走。
吕惠卿也跟着出去,把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哄散了。
“赶紧上车!今后休想着出门!平常打牌赌钱也就算了,还敢嫖妓!你嫌你爹官做得太长了是不是!这桩事要是传到官家耳朵里了,要你好看!”
王方还不以为然。
“不至于吧,官家在宫里,还能知道这儿的事。”
王安石一巴掌拍在王方脑门上。
“你当皇城司那些人都是吃素的?赶紧上车!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方努着嘴,上车了。
要早知道惹这一出事,他打死也不出来。
上车时,一撇眼,王方突然看见对面茶棚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看着自己,眼神十分阴森。
不知怎么,王方总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后面王安石催促,他赶紧钻进车里,王安石和吕惠卿也跟着上去。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屏蔽了外面对王家的非议声。
吕惠卿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给王安石。
“近来河北地震频发,学生虽在集贤殿,也多少有些耳闻。这是学生一些浅薄之见,老师您看看,能不能帮到您?”
王安石拆开,脸上渐渐有了些笑容,看完又将吕惠卿写的东西放在信封里。
“知我者,惠卿也。”
马车越走越远,将茶棚里的中年太监,给远远甩在后面。
“石公公,咱们刚才是不是被那个王方看见了?”
他身边的小黄门说道。
石得一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看见又如何。圈套是他自己要进的,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再从圈套里出来了。”
他说着,将茶盏里最后一口茶喝干净,起身走进樊楼里。
吴充正在听樊楼老板交代事情经过,见官家身边的太监竟然来了,吃了一惊。
“你们都出去!”
石得一身后的小黄门,对除了吴充其他的衙门官吏说道。
众人全都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屋内视线顿时昏暗了不少。
樊楼老板回头,看见小黄门,张皇说道。
“就是他!就是他给了小人钱财,让小人设计陷害那位王衙内的……”
吴充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毕竟石得一代表的就是皇帝。
皇帝要陷害王方?
皇帝还要陷害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起身向石得一示好,石得一示意他继续审,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吴充无语,你坐在这儿让我怎么审?
他想了想,只好问樊楼老板。
“你怎么知道王方一定会来你这里的?”
“回大人的话,那个王衙内,也是我这里的主顾。小的心里也没准儿,只是整日等他,恰好昨晚上等着他了而已。
是小的给他酒水里下了药,那个霖儿,也是被小的下了慢性毒药,恰好昨晚上死了,若是王衙内晚来一天,小人的计谋,也就落空了……”
吴充看向石得一。
石得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石公公,这厮方才说是宫里人指使他干的,您看是不是要我避避嫌,您来审?”
“不必了。”
石得一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上的宝石接旨,云淡风轻说了一句。
“这人诽谤宫里,就是诽谤官家,直接格杀勿论,也就是了。”
吴充惊得抽搐了下。
樊楼老板一听,话都没说,翻白眼晕在地上。
石得一厌烦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有些阴阳怪气地对吴充说道。
“吴府台,你还挺尽职尽责的,一个艺伎死了,还值当你亲自来跑一趟。”
“卑职……职责所在……”
吴充拘谨说道,额头上满是汗珠。
“尽职是好的,但也要知道什么该尽,什么不该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石得一眼神阴鸷,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缠绕在吴充身上。
吴充吓得赶紧说道。
“请公公放心,卑职今日看见的,听见的,一个字不会透露出去。便是那个死了的艺伎,也只是突发暴疾身亡而已,跟宫里……没有半点干系……”
“知道怎么办就好。”
石得一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看着石得一离去的背影,吴充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这个官不能做了……”
皇帝不像皇帝,官员不像官员,奴婢不像奴婢。
大宋朝怎么成这样了……
——
“哦!又中喽!”
“胡说,没中!”
“你才胡说!”
司马光府上,两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正在为谁将箭投进壶中而争执。
廊下司马光坐在摇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不过笑着笑着,心里就酸楚起来。
毕竟一辈子没个孩子承欢膝下,年轻时不觉得怎么,如今上了年纪,多少也有些寂寞。
眼前这两个小孩,是他府上管家的孩子,这管家也是他族中的一个侄子。
司马光其实是很清贫的,清贫到妻子张氏死的时候,甚至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安葬。更别说现在还有闲钱去雇佣仆人,让自己族人来,多少能省一些开销。
两个孩子,一个说中,一个说没中,争来争去争个没完,最后一块跑到司马光面前。
“爷爷,他耍赖!”
“胡说,他才耍赖!我就是赢了,爷爷,您看见了对不对?”
司马光故意笑道。
“哎呀,爷爷年纪大了,方才打了个瞌睡,没有看见嘞。”
投中的孩子听言,撅起小嘴,不高兴了。
司马光哈哈大笑,轻轻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温和说道。
“嗯……那这样吧,爷爷来投,投中了,就算你赢,若是输了……”
“爷爷受罚!”
两个孩子嘻嘻笑道。
“好好好,爷爷受罚!来。”
司马光走下台阶,接过箭。作为君子六艺中射艺演化而来的一个游戏,作为君子的司马光,自然不在话下。
他对准铜壶,刚要将箭投出去,管家走进来,侧身躲到一边。
司马光见了,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来禀报老爷,王官人已经带着王衙内,从樊楼回家了。”
“嗯。”
司马光点了点头,好像在预料之内一样。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昌王怎么判的,有消息没有?”
“有。张都知有消息递出来,说大宗正司判昌王收回封地,将侵占田地都还给百姓。但官家似乎还生昌王在福宁殿逼迫他的气,执意要废了昌王的王位。”
司马光眸色一凛。
“太后呢?”
“太后跟官家闹了几天,官家这次是打定主意,已经降旨大宗正司,废昌王爵位,圈禁府中了。”
咚!
箭从手中飞出,与铜壶擦边而过,掉在地上。
身后两个孩子咯咯笑了起来。
“爷爷输喽,爷爷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