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尴尬一笑。
“衙内快休提这件事,自打上次之后,樊楼险些保不住,我们这些人差点儿连饭碗都没有了,这才安生了几天呢。”
王方眉头一挑。
“怎么说?”
小二看了看四周,把王方扯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衙内有所不知,我们那位原来的老板,不知说错了什么话,竟牵扯到了宫里。因此被宫里的人给一刀砍了……随后这樊楼便由宫里一位姓石的公公接手过来,如今樊楼俨然是公家的了。”
“石公公?”
王方眸色一凛,大概猜到是什么人了。
“你继续说。那石公公后来又怎么了?”
“那石公公来了之后,便下令,将从前买来的暗娼,都给赶了出去,并严令禁止樊楼再弄这种东西。其余又增加了什么诗社,茶社之类的,照旧有姑娘陪侍,却再也不干那行事了。”
王方听言,呵呵笑道。
“这么说来,倒也是个风花雪月的风流地方了,比之前倒也干净了不少。”
“饶是如此说,总是客人比往常少了些。以前什么三教九流都来这里寻乐子,眼下却不同了,来的都是读书人来寻风流觅风雅的。我们时常玩笑,嘴里没几句诗词,都进不得我们樊楼的门哩!”
王方笑道。
“读书人也有脏的臭的,只是如今你这儿管的严了,他们不敢来,自然去别处了。左不过这已经是宫中的地方,倒闭不了,短不了你工钱。”
小二说着,心中更欢喜了。
“爷今日来是吃酒的?”
“与几个新交的朋友,都是正尔八经的读书人,你给我寻一个清静风雅的包厢,好酒好菜尽管上。不差钱。”
“好嘞。”
小二笑道。
“爷今儿算是来着了,二楼上,一伙子文人在上面开诗会呢,小的给您安排个房间,既清净又雅致。您打开窗户,还能看热闹。如何?”
王方点了点头。
“就去那儿吧。”
“是了,爷,您这儿走。”
——
小二带着王方他们上了二楼,一个能盛六七个人的包厢,中间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鲜花瓷器,两边立着屏风。打开南边的窗户,汴京的繁华,尽收眼底。
“好香啊。”
一人说道,其他人则四处去看,连一个小小的花瓶,都觉得格外新奇。
王方早已不在乎这些,进来之前,他看到外面厅上,摆了许多座位,不知有谁要在那里请客,便问小二。
小二说道:“便是方才小的说的诗会了,那些座位,是给看客坐的。”
“哪来的文人?”
“天南海北,哪里都有,不知怎么聚在一块的,似乎都是一些落榜举人,考不中进士,又不愿意回家,停留汴京城有些时日了,等着来年再考呢。”
王方一听,便不再说什么,招呼着大家一块坐下。
谢高阳:“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出去看人作诗如何?”
方仲永:“听方哥的,方哥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王方呵呵一笑。
“去看看吧,看看是他们的文采好,还是咱们太学的文采好些。”
——
一时酒足饭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王方几个醉醺醺地出了包厢,来到外面厅上。
外面人竟多起来了,大概都是看什么诗会的。
樊楼共有六层,在石得一接手之后,又别出心裁重新装修了一番。除了一楼顶上挂了好几个,得四五个人才能抬起来的琉璃花灯之外,二楼上,一直通到顶楼,都不设天花板,只是从楼顶吊下来一朵用宝石玛瑙翡翠雕刻的牡丹花,周围悬挂着一颗颗琉璃灯球,围绕在牡丹花周围,好似群星拱月。从花蕊里,垂下三条大红绸,一直垂到二楼的地板上。
而地上,东边几个裸着上身,肌肉饱满的壮汉在跳胡旋舞。西边,则是几个身材婀娜,披着一袭轻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妓在跳掌上舞。中间乐师正在弹琴鼓瑟。
忽然,不知何处响起了琵琶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从那牡丹花蕊里,三个曼妙女子,一手拉着红绸,一手持琵琶从天而降,珠光宝气,风华绝代,当真好似九天仙女下凡,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耳边旋律突然变得轻快起来的那几个手持琵琶的女子,缓缓落地,一边拨弄着琵琶,一边翩翩起舞。中间那人,转得裙下摇摆,宛若花开,身上珠钗凤簪,泠泠作响,宝石珍珠,熠熠生辉。
“好似做梦一般。”
方仲永两眼放光,感叹道。
“怪不得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他话音方落,那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子轻轻贴进身边王方怀中,媚眼如丝,含情脉脉,轻轻握住王方的手,搭在自己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而王方也从容搂住,有些坏笑地作势要吻上去,女人却有些娇羞地将他轻轻推开,后退了几步,照旧转着花开一样的裙子。
几个人正与王方说笑打趣,音乐声忽然停止了。
舞者乐师们全部散去,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幞头,穿着黑白拼色长衫的儒生,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对众人拱手道。
王方仔细端详着他,虽然穿着是中原人的打扮,但那模样,却实在是“非我族类”了。
小日子?
王方莫名有一种想上前打人的冲动。
“在下东野云,汉名李哲,虽从海外而来,却从小生活在扬州,因此十分欣赏仰慕中原诗歌。
想我自七岁读李白《静夜思》以来,至今研究中国诗词,已经二十多年了,不敢说有多精通,但也确实交到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可巧,他们也是日本国人,因为仰慕中国文化,漂洋过来,来到此处。
蔽国粗鲁浅薄,今至汴京梦华之地,流连忘返,故设此诗会,欲与中国上士吟诗作赋,共赴风雅。”
他说完,拍了拍手,两个小童抬着一个箱子上前,箱子打开,竟是一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南海观音!
“这可是稀罕物啊。”
“一看便价值连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李哲呵呵笑道:“看来诸位也很喜欢鄙人这件宝物了。既然诸位喜欢,不妨可与鄙人朋友切磋一番,若今晚谁能夺得诗魁,心甘情愿奉送。”
一片哗然,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敢上前。
李哲冷眼看着,轻蔑一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
“如此无礼。”
方仲永看着李哲,不满道。
“蕞尔小国,才起来了几年,就把父母师傅给忘了。若再早个几年,他敢这样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