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谁将寸草报春晖(1)

“皇帝只顾着惩治张茂则,王方便就不管了吗?”

曹氏问赵顼道。

“祖母的意思是?”

曹氏神情严肃,语气也有些生硬。

“哀家在宫里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哪个先帝真的显灵过。皇帝的心情哀家明白,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这个王方,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先帝在他身上显灵了,还是另有隐情,总得细细核实过,再做道理。”

赵顼明显有些慌了,怔了一怔,才问道。

“祖母想要怎么办?”

曹氏似笑非笑,看着赵顼。

“若真是先帝显灵,满宫里,大概也只有哀家能够镇得住他了。你让人把他带到庆寿宫里,哀家自有办法。”

赵顼急忙道:“王方如今这个样子,怎好到祖母宫里去……”

曹氏强势说道:“兹事体大,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太后,你说是不是?”

高氏难得聪明了一回,赶紧顺着曹氏的话说下去。

“母后所言极是。顼儿,太皇太后是一国之母,便是先帝真的回来,也只有太皇太后能问他几句话,你我怎敢责问先帝啊。”

赵顼脸上写满了苦涩。他知道曹氏要干什么,王方去了庆寿宫,必然要吃一番苦头的。

他现在只能祈祷,王方真的能承受住了。

这个家伙,真的能吃苦吗……

赵顼心里陷入迷茫,但已经决心跟两宫太后,以及两宫太后背后的勋贵集团们翻脸的他,此时此刻,早就已经退无可退了。

“大不了成王败寇,便是输了,把后世声名,都交代了便是……”

年轻帝王心想,有些无奈地让人,把王方送到庆寿宫去。

耳边尚能听见木材断裂的卡巴卡巴声,夜风中,夹杂着刺鼻的烧焦气味。

真他妈难闻!

——

“好一场大火啊……”

几个禁军走后,绛红居又只剩下了王方和宋用臣。

王方一骨碌爬起来,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不仅想赵顼难得如此财大气粗,这样华丽的宫殿,说烧就给烧了。

宋用臣对王方,已经是满心满眼的佩服了。

他真想不到,王方会作诗也就罢了,连做戏也是一把好手,方才恍惚间,他真以为是英宗还魂了。

“衙内,您说官家现在在干什么?”

“嗯……”

王方摸着下巴,想了想。

“大概在心疼宫殿吧,毕竟连吃饭都舍不得放肉的人,能大方到哪里去。”

他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问宋用臣道。

“让你藏好的东西,你都藏好了没?”

“衙内当心,奴婢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绝对没人找得到。”

“那就好。”

王方有些无奈地说道。

“虽然张茂则死了,太后又是个糊涂蛋,但那个姓曹的老妖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且等着吧,小爷我少不得要与她周旋呢。”

“太皇太后?”

王方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惆怅地盯着前方渐渐熄灭的火光,喃喃道。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在给自己洗脑,以便自己能够承受得住那个老太后对自己的一系列报复。

从她敢拿簪子把自己的脸戳花来看,将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等着自己吃。

虽然不至于什么满清十大酷刑,但这老妖婆要真把自己泡冰水里三天三夜,或者用辣椒水沾皮鞭抽自己,谁受得了?

而且万一,她一狠心,把自己阉了咋办?!

王方突然下躯一紧,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啊!鬼知道这个丈夫不爱,儿子又不孝顺的寂寞妇人有多么丧心病狂!

“老宋啊,万一我死了,烦劳你替我跟我爹娘带个话,就说我下辈子,还做他们儿子。”

王方失落地说道。

宋用臣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王方反应很快,立刻知道是什么事情,赶紧将身子笔直一趟,呆愣愣地盯着房梁,又恢复疯了的样子。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曹氏身边近侍太监任守忠,领着几个太监走进来。

王方用余光能够看见他,不仅想怎么宫里的老太监都长得一个样子,阴气森森且不说,怎么都是一看就不像个好人的面相!

任守忠轻轻咳嗽了一声,仰着下巴,尖声道。

“奉太皇太后懿旨!王方行为乖张,不宜在官家身侧,着带回庆寿宫静养。你们几个,把王衙内抬走吧。”

宋用臣不敢说话,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王方给抬走。

而王方,大概也真的有些当演员的天赋,认定自己是疯子痴呆之后,竟然真的像痴呆了一样,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了,几个太监抬他,倒像是抬了一块木头,慢悠悠往外面走去。

如果他现在没有穿越,而是在拍一部古装剧的话,这个片段,或许足以让他提名影帝。

“别紧张,别紧张!”

别看王衙内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早就慌乱不堪了,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一部电视剧的一个人物来,同样是为了活下去装疯卖傻。

王方的情况比他要好一些,不至于装一辈子,毕竟被鬼附身嘛,怎么解释都说得过去。就说鬼不愿在他身上呆了,跑了,还能再去把鬼抓回来不成?

倒是怎么应付那个曹氏,王方还是要深思熟虑一番的。

且说王方被抬走之后,任守忠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轻轻关上了门。

昏暗的光线下,同样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浑身透着一股令人胆颤的阴森气息。

宋用臣心弦一紧。

“别害怕。”

任守忠似笑非笑。

“咱家要没记错,你是叫宋用臣吧。别看咱家如今不在内侍省,去侍奉太皇太后了,可你,黄平,石得一,张茂则这些人,咱家年轻的时候,你们也就才刚进宫而已,说起来,咱家还是你的老上司呢。”

宋用臣喉咙滚动,不知这位极少谋面的任公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任守忠径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感叹似地叹了口气。

“官家登基才一年,身边的人竟换了一个又一个,若还是咱家还在,何至于到如此境地?咱家知道,你从前也是官家身边的供奉官,因为与张茂则争内侍省都知的位置,得罪了他,才被他贬到了这里。如今咱家给你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任守忠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站在面前的宋用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