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骥厩丞。
明日就过年了,在汉朝春节叫“正旦”,按照习俗,正旦这一日,家人要相聚、祭祖。
正旦前夜要守岁,也是家人聚会之时。
骥厩丞中,三人坐在一起等待守岁,不时传出唉声叹气。
关羽倒不在乎回不回家,并州老家已经多年没回去了,只是感叹,自己连累了刘备和张飞。
关羽为刘备、张飞倒了一碗热水,叹息道:“刘兄,益德,因为关某,你们被困在雒阳,关某心中有愧。”
刘备摆手道:“云长,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既然答应庇护你,受责罚便受责罚,你不需愧疚。”
关羽捋了捋胡子,道:“刘兄,关某有一个想法。”
“说说看。”
关羽身体稍微探了探,面容有些紧张,道:“刘兄大义,关某深为折服,某无以为报,愿拜刘兄为兄长,早晚侍奉。”
张飞眼睛一亮,道:“刘兄之作为,实乃大丈夫,我也愿意早晚侍奉。”
刘备在涿郡的组织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关羽算是一个小头目,张飞是关羽的小弟。
在个人关系上,张飞和关羽更加亲密。
不过三人在骥厩丞待了将近一个月,也都熟络了。
刘备也很喜欢关羽、张飞这二人,认为这二人心眼实,值得交往。
“我刘玄德孑然一身,没有亲生兄弟,如果二位不弃,我们三人就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关羽、张飞一起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备叹了一口气:“按理说,结拜该设祭坛,供奉天地,可宫中不让私下祭祀,我们也弄不来三牲五谷,唉!”
关羽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张飞朗声道:“二位兄长不必叹息,我们只要心诚,即便没有祭坛,也一样拜天地,结兄弟。”
刘备、关羽沉吟片刻,一起点头道:“正是。”
三人有了想法,便一起商议。
刘备今年二十一岁,关羽长刘备一岁,但达者为兄,关羽依旧以刘备为兄。
张飞还是个少年,自认小弟。
如此,关羽便是二兄。
商议完毕,三人找了一个隐秘处,一起叩拜天地。
“今日我刘备!”
“关羽!”
“张飞!”
“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哈哈哈!”
宫中怕走水,不允许有人私下祭祀,三人的结拜也十分仓促,一切弄完,三人走出隐秘角落。
只听一阵啷当声,一个囚犯,在众禁军的押送下,来到骥厩丞。
被锁链锁着的囚犯是个青年,穿着一身儒袍,文质彬彬。
一将官来到刘备面前,道:“刘令使,这是新没入宫中的劳役,北海孙乾,由你看管。”
刘备急忙拱手:“诺!”
骥厩丞马粪味儿重,禁军也没有多待,打开镣铐,交付了劳役,便告辞离去。
刘备请孙乾进押房。
孙乾头发有些散乱,双目空洞无神,两个手腕磨出了许多血痕。
刘备沉声道:“孙乾,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如今进了骥厩丞,好好养马就是,莫要动其他心思。”
孙乾点了点头,缓缓跟上。
张飞好奇问到:“麻杆儿,你犯了什么事?”
孙乾有些干瘦,确实像个麻杆儿,不过听张飞这么叫出来,孙乾顿时面露不悦。
“益德,不要乱说话。”
训斥完张飞,刘备为孙乾登记造册。
“等年节休沐结束后,我会上报光禄寺,为你制作服饰、腰牌,这几日,你先穿自己的衣服,跟着我们学习喂马。”
“诺!”
……
午饭时,四人聚在一起,围着方桌用饭。
孙乾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感觉病殃殃的。
刘备问道:“孙乾,看你好似一位文士,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被罚为劳役。”
孙乾无力一拱手,手腕上两道血痕清晰可见。
“我是北海人,字公祐,在青州刺史部为吏,因为师承郑玄,沾了党锢,所以被告发了。”
刘备笑道:“阁下若师承郑玄,我们是同门,我的老师是卢植。”
“哦?”孙乾眼睛里有了些许光彩。
张飞问道:“何为‘党锢’?”
刘备解释道:“先帝和陛下定下规制,犯罪官员的家人、门生不得为官,这便是‘党锢’。”
孙乾道:“家师郑玄曾为犯官杜密故吏,受杜密赏识与提携,被视为党人,于建宁四年被禁锢。
“我不明白的是,我的官职并非郑玄先生举荐,不知为何,竟然被廷尉署定为党人。
“听说廷尉署要抓我,我在山中躲了一个月,想回家过年,被蹲守的官差抓了。”
正说着话,一群侍从来到骥厩丞,带着酒肉餐具。
刘备上前询问。
侍从道:“陛下说,今夜家宴之后,驾临骥厩丞,与属下同乐。”
关羽、张飞、孙乾跟在刘备身后。
孙乾远远听到侍从的话,直接愣住了,问关羽道:“关兄,陛下要来骥厩丞守岁?我没听错吧?”
关羽理所应当道:“陛下暂代骥厩丞,大多数时间都在当值……”
“陛下不处理政务?”
“要紧的政务在丞中处理,小事由中常侍与尚书台共决。”
那骥厩丞岂不是小尚书台?
孙乾立即收起来不满情绪,忽然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
亥时,皇帝到来,刘备带领三个劳役去迎接。
进了押房,皇帝看向孙乾,道:“孙公祐,听闻廷尉署抓你,颇废了一番周折。”
孙乾也是个直性子人,见了皇帝,鼓起勇气道:“廷尉署就不该抓我,我老师虽然是党人,可我这官职又不是他提拔的。”
孙家是北海郡望,孙乾在郡里基本横着走,被廷尉署追到山里,哪里受过这气?
不但被剥夺了官职,还被罚做劳役。
刘宏早有准备,廷尉署之前为孙乾罗织的罪名,过于拙劣,刘宏已经让张让批评了办事之人。
现在,孙乾的罪名是,上呈青州刺史部奏表时,谋事不密,导致奏表被烧。
朝廷追查时,又贿赂官员,逃避责罚。
这个确有其事。
一年前,青州刺史部与北海郡发生冲突,双方都上奏表,状告对方。
按照大汉官场的惯例,首告之人有优势。
北海郡府于是派人,截了青州刺史部的奏表,当众焚烧。
这件事闹得很大,涉事官员都受到了惩处。
青州刺史部虽然很冤,但奏表被烧,有损朝廷颜面,涉事之人也都受到了处罚。
偏偏孙乾,依靠家族力量,摆脱了惩罚。
如今,廷尉署追究起来,罚作劳役算轻的。
刘宏把详细罪名告知孙乾,孙乾哑口无言。
关羽没好气道:“某还以为你多冤枉?没想到,却是个靠家族庇护,逃避追究的乱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