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杨冬

叶文洁吃力的提着菜篮走在燕京大学老职工宿舍的楼下。

“买了这么多菜？”

下车的苏修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走上前去，主动帮叶文洁提住了菜篮。

“今天来的人多，因此多做一点。”

叶文洁慈祥的笑了笑，还没说完，从楼道中就跑出了几个小学生围绕在她的身旁。

“哦……楠楠，这是你画的，真好看，叫我给你起个题目？好的好的，奶奶上楼就帮你写？”

“洋洋想吃烧茄子？奶奶今天买了很多新鲜的茄子，肯定让你今天能吃个饱……。

听到叶文洁的承诺后，几个小学生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很快手牵着手就跑到小区的绿化带里面玩了起来。

叶文洁笑眯眯的站在楼道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得出，叶文洁很喜欢小孩子。

“叶老师，你家在几楼？”

苏修收摄了心中的杂念，他问道。

“五楼东，门两边贴着桦树叶子就是。”

叶文洁回答道，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递到了苏修的手中。

“最长的那把是防盗门，里屋的钥匙则是金色的。”

“我知道了？杨冬不在家吗？”

苏修有些疑惑的问道。

从昨天晚上杨冬就开始催自己今天早点出门，一直催到现在，弄得稍微离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苏修心中还有点愧疚。

“她啊……估计是又有什么突发科研任务吧。”

叶文洁笑了笑，回答道。

“做她们这一行的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全新的发现……可能会有突破，也可能没有，但所有人都不想错过那成功的可能，对于真正想留下点什么的工作者而言，灵感往往就是稍纵即逝。”

苏修走在前面，而叶文洁则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管楼道看上去有些年头，楼梯的扶手大部分都已经掉漆，而部分台阶也都有了明显的裂痕。

但无论是楼道还是小区都打扫的十分干净，内外还飘散着一种特殊的香气。

苏修点了点头，他转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是标准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家属楼，支撑柱很高，带着一种岁月的悠远。

三室两厅的布局中规中规，真正令苏修惊讶的是房间的保存的完善程度。

相比于楼道，房间内的布置干净整洁，墙体除了偶尔的几道孩童手掌大小的污渍之外，没有任何明显的破损。

这对于已经快三十年的老房子而言，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苏啊！我先去把菜泡上，现在的菜的农药实在是太多了，给孩子们吃至少要泡两个小时以上。”

苏修将菜篮子在厨房放下，叶文洁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我准备下今天的食材！你去阿冬（杨冬）的房间里休息一下。”

“这不好吧。”

苏修有些尴尬。

“我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就行了。”

“没有的事情。”

叶文洁的声音和厨房的接水声一同响起。

“房间里还有杨冬小时候的照片，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再说了，自从上大学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个……”

苏修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打开了杨冬的房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森林的气息，墙上的挂着的白桦叶和精致的琥珀标本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

“祝愿祖国的物理研究事业永远繁荣昌盛。”

房间内的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就像映入苏修的眼帘的第一印象一般，杨冬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栋位于森林中央的护林人小屋。

树桩造型的桌子和树皮花纹包裹着四腿的床体透露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气息。

苏修走到了杨冬的桌子前，看着上面正露出苏修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的小学时的杨冬，他摇了摇头，实在没办法把照片中这个看起来有点皮的开朗少女和现在这个高冷的物理学家联系起来。

而在相片前，则放着一本白桦木封皮的日记。

苏修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封皮上的纹路，干涩，古老带着一股历史的气息。

“杨冬的桦皮本。”

封面的最下方杨冬用歪歪扭扭的笔触写了一行小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翻开这本杨冬的日记。

“抽屉里有杨冬的幼儿园时候画的画。”

叶文洁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她指了指树桩办公桌前的那个抽屉。

苏修从抽屉中拿出了被小心叠好的画作。

“那是她上大班的时候学校里组织画画课时候的作品。”

看着那些被苏修铺在桌面上，逐次摊开的彩色线条，叶文洁半倚在门框上，望着那些稚嫩的画笔所描绘出的扭曲的世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画的……嗯……不算好看……”

叶文洁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苏修点了点头。

按照常理来讲，五六岁的孩子理论上应该已经能描绘出人物最基本的轮廓和造型。

然而，杨冬的画却充斥着凌乱的线条，苏修隐隐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就好像一个婴儿费尽心力想要表达些什么，但碍于自己的硬件却始终无法开口的惆怅。

“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都有些后悔去让她过早的接触到物理这个世界。”

叶文洁语气中夹杂的悔恨真实不虚。

“她太聪明了，但也太敏感和顽固了，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苏修知道叶文洁说的是谁，联想到杨冬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杀，他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苏修打开了桌面的相册，从左到右越往后小杨冬的眼神就越发的空灵，神情也愈发的冷漠。

而到了初中阶段，苏修仿佛看到了他熟悉的那个杨冬的缩小版。

“她曾在三年级的时候回来第一次告诉我她觉得‘那些公式真美’，那时候我就隐隐对此有所预感。”

叶文洁看着苏修手中那陈旧的相片，脸上表情只剩苦涩。

“对于女人而言，这可真是一条太过于艰难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