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三,正值寒冬腊月,大启朝京都城被一层薄薄的霜雪覆盖。
繁华的昌邑街,街道两旁,昏黄的烛照下,人影憧憧。
坐落在街上的英国公府——沈府,此刻,却显得格外凄清。
沈府的高墙院内,房檐上、连廊里,挂满了白色的帷帐,它们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宛如招魂的幡旗。
在这本该悲鸣哀呼的日子,沈府内却异常地寂静,没有一丝的哭声或喧闹,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和市井的嘈杂。
此时,国公夫人——萧云霜的房内,也是静悄悄的,忽然,床前位置的空气中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仿佛空间被轻轻拨动,一阵寒气搅动着床前的两盏烛光,左摇右晃,紧接着,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床前,如同夜色中最淡的墨痕,虚无缥缈。
他们——一男一女,双脚离地,悬在空中。
女子身姿婀娜,一头乌黑长发直垂腰间,随风轻轻摆动,宛如夜色中最亮的绸带。
她身着一袭素衣,衣袂飘飘,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女子此刻神情严肃,嘴角微微抿起,透露出内心的不悦。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眼神复杂。
只见,萧云霜静静的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绝美的脸上,苍白如雪,她身着一袭华美的大红色喜服,头戴一顶精致的珠翠凤冠。
紧闭的双眼下,有长长的睫毛,宛如两把小扇子,在下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
青紫的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泽,嘴角流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鲜血,那血液已经凝固,呈现出暗红的色泽。
萧云霜纤细的右手轻轻放在胸口,左手则伸直了,以一种恣意而不失优雅的姿态搭放在床沿上,手指微微卷曲着。
最为诡异的是,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温和而安宁,就像是正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只是,她已经死了。
“就是她?”洛安宁声音清冷而低沉,“她可是我婶婶,而且嚣张跋扈,心狠手辣。”
“如今,这世间,也只有她的身体与你相合,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你可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现在你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了。”
洛安宁柳眉倒竖,一双美眸中闪烁着火光,“若非是你粗心大意拘错了魂,我又岂会落得个被活活烧死的下场?死后竟还尸骨无存,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被洛安宁指责的男子,正是传说中的白无常,他一身白衣,头戴白色高尖帽,面容苍白,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比普通人纤长白皙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根细长的锁魂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白无常咧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让他原本苍白的脸看上去更加瘆人,“洛小姐,您这话可真是冤枉死我了。那烧死您的人,又不是我,您说对不对?再者说,事后我不是也给您做了补偿嘛。洛小姐,您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体谅我们这些鬼差的不易吧。我们每日里在这阴阳两界之间奔波劳碌,也是着实辛苦啊......”
洛安宁原本要闹着去阎王面前告状,白无常哪能让她去,于是出了主意,让她借尸还魂。
要不是为了报仇,洛安宁才不会同意这荒诞的主意。
白无常说着,将视线看向了床上的萧云霜,转而凝重的说了一句,“她好像不是自杀的。”
他看到了萧云霜头上,聚集着一股子浓郁而深沉的黑色雾气。
这股雾气,只有那些心怀不甘、枉死之人,在死后才会凝聚而成,带着浓烈的怨念与未了的心愿。
“难道,她也不该死于此时?”洛安宁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白无常没有搭话,抬起右手,轻轻一挥,萧云霜头顶的黑色雾气瞬间散去。
而后,他掰着手指头,在那里认真地算了起来,眉头紧锁。
“她时辰到了,这是天数。只是,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毒杀的。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什么意思?我不能借用她的身子吗?”洛安宁紧张了起来,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可不想又横生变故。
“也不是不能,只是……”白无常顿了一顿,目光深邃地望着洛安宁,“她怨气颇深,我虽然暂时压制了她的怨气,但若是你不能找出凶手,安抚她的亡魂,完成她生前所愿,让她得以安息,那么,这股怨气迟早会反噬其身。到时,恐怕会伤及己身,你也会命不久矣。”
“什么?你不是说我有高寿吗?怎么会这样?”洛安宁眼神凝了凝,她有种想要掐死这个白无常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之前就试过了,她根本碰不到他。
“你放心,你若是再死,我到时再想办法给你寻个身体就是了。”白无常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什么?还要再找过?”洛安宁的声音拉高了几分。
洛安宁虽不满萧云霜这个人,可对这个身份那是十分满意,因为,她要报仇,萧云霜的身份正正好。
她可不想折腾的再换身子,谁知道,下一个会是怎么样的人。
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窗外,那双空洞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夜色,不容置疑的催促着:“洛小姐,时辰不早了,您就赶紧去吧。若是迟了,她的身子可就彻底凉透了,到那时,再找个合适的身体,恐怕还要等许久。”
一听到还要等很久,洛安宁也不再犹豫,她的亲人如今都还在大理寺昭狱。
洛安宁紧咬着下唇,下了决心:“好,只要能救回父兄他们,我愿意一试。即便命不久矣又能如何?只要能救回他们,就算此刻让我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她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随后猛地朝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萧云霜扑去,身影瞬间融入了萧云霜的身体之中。
就在洛安宁即将完全融入的那一刻,耳边突然传来了白无常那清冷且悠长的声音,如同寒风中的一缕孤烟,久久不散:“这萧云霜的遗愿便是同沈廷之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