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否别有用心

这次我得到的消息比警方早。也幸亏比警方早到现场,否则如此绝妙的一手资料就将永远埋葬在公安局绿色的卷柜里。我到《今古奇观》报送稿子回来,路经市府广场时,有人议论大楼西侧又出现了大字报。我当即就想到了夜流星。我便朝那里飞奔,拨开人群一看,果然是夜流星的杰作。还是上次贴大字报的位置,还是一手漂亮的隶书。只是字要比上次多不少。我几乎是一气读完了上面的文字。尽管我很兴奋,理智还是告诉我尽快将它抄录下来,否则警察来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我用速记方式飞快地抄录着。我的笔同警察飞奔来的脚步几乎是同时停住的。领头的还是上次抽我“良友”的那个。我低下头,生怕他认出我,抢走我的小本子。因为眼下我身上那张唯一的护身符——记者证已不存在了。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根本认不出我,就象认不出我给他的“良友”和别人给他的“良友”有什么不同一样。我庆幸地挤出人群,揣着我的小本子逃之夭夭。

为了表示对《今古奇观》报关键时刻拉兄弟一把的回报,我将这篇独家新闻给了他们。为此,《今古奇观》报挤掉一篇关于张作霖艳史的头版重作,将我的文章公诸于众。头版头条,通栏标题《夜流星绑架代曙起因剖白》赫然醒目。全文如下:

自从本人对女绑匪夜流星进行连续报道后,热心的读者给予了极大关注。本人乃侦探出身,最善解人意。知道广大读者目前最关心的是夜流星的行踪和被她绑架的代区长之命运。由于本人不敢怠慢众多热心的读者,一直密切注视着夜流星的动向,日前终有所获。现将夜流星张贴于市府大楼的第二篇大字报披露给各位读者。全文如下:

代曙参与绑架月球的阴谋,被我逮捕后,他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经我认真核实,代曙其人罪状有三。其一,品质恶劣。早在十几年前他当知青点长时就利用手中权力侮辱过一个女知青,至使那女知青精神严重分裂,至今仍生活在精神病院的大墙之中。其二,见利忘义。调区政府工作后,代曙用一切卑劣的手段取得了区长的信任,而后又尽诬陷之能事,迫使区长下台,自己取而代之。其三,当区长只半年多时间便索贿受贿万元之多,严重败坏了政府官员的形象。鉴于代曙所犯罪行,特做如下处理:没收万元赃款,给被他残害的女精神病患者作后半生生活费(这女精神病人绝非本人,乃是我的一个患友。此举是我替天行道)。其家属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把钱送到三叉街三十八号,过时撕票。代曙回去后必须辞去区长职务,否则再被我捉拿,从严处治。

伟大光明的月亮万岁!

夜流星

诸位读者一定怀疑这篇东西出自一个女精神病人之手,连我都怀疑。然而这是事实。夜流星的确是精神病人,对此我做过核实。在《夜流星觅踪》长篇通讯中我对她患病的起因做了详细报道(载于下期《今古奇观》),望广大读者不吝一读。

此文的见报在小城激起了轩然大波。政府有关人士亲自打电话给公安局,询问见报的夜流星的文章与张贴的是否相符。显然,如不相符,必将对我兴师问罪。庆幸的是我的速记水平已划时代地高超,连标点都不差一个。尽管不差,我也罪责难逃:一次又一次地在个精神病人身上大做文章,目的显然是想搞乱社会。尤其还把精神病人的呓语一句不差地登在报上,想以此攻击政府官员。精神病人的话不负法律责任,更不被法律所承认。

政府官员指令市公安局,尽快将夜流星抓获,送回精神病院严加看管,以免别有用心之人从中大做文章。往后再不许用女绑匪一词,夜流星充其量是个会武功的精神病人。太平盛世谈何绑匪?鉴于夜流星已危及社会,在缉捕时可以开枪。

别看我这人总怕天下太平,却极重感情。夜流星使我出名,使我落魄,使我打碎了十年寒窗才争得的饭碗。我在感情上已与她分离不开。尽管至今我还未见过她本人,更不知她是否知道有个极关注她的报屁股作者,可在我的心灵底处已打下了她难以磨灭的印象。事到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别有用心。假如真的把夜流星送回精神病院,不敢保证我不会精神分裂。目前我只有极力阻止夜流星被抓回,我的精神上才能得到某种慰藉。精神病人最好的去处是精神病院,这我懂。可我的情感不允许她回去。我是不是疯了?三叉街三十八号是夜流星的危险区。我疯狂的双腿载着我疯狂的大脑朝那里疯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