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虽沉迷修道,不理朝政,但并不代表她愚钝。

尤澜将这“以工代赈”之策掰开了揉碎了说与她听,她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妙处。

灾民聚集城外,无所事事,不仅消耗大量的赈灾粮,还对云州城的治安造成极大的隐患。

更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意图借灾民之手,行不轨之事。

若能让这些灾民有事可做,有力可使,自然能化解诸多问题。

而且无需支付银钱,只需提供一日两餐,便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卖力干活,这买卖,划算!

可...

冀玄羽柳眉微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为何要让那些世家、商贾参与其中?”

她略一停顿,

“还有,那些灾民若是不愿做工又当如何?毕竟,如今他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领到些许稀粥,勉强维持生计,又何必去受那份苦,遭那份罪?”

“更何况,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动辄数十万人,自古以来,大兴土木,难免落人口实,被冠以‘暴君’之名。”

她叹了口气,

“也难怪你说这法子无人敢用。但凡有些许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史书之上,怕是要留下千古骂名。”

冀玄羽看向尤澜,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

“这法子虽好,却太过冒险。朝中大臣,恐怕无人敢轻易尝试。纵使有人提出,陛下也未必敢应允。”

“想当年,秦始皇征发徭役,修建长城、阿房宫,虽功在千秋,可也落得个暴虐之名,为后人诟病。”

“再说,即便朝廷出面,那些世家、商贾又岂会轻易就范?他们个个精明似鬼,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无足够的好处,怕是难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钱出力。”

“还有那些灾民,本就对朝廷心存怨怼,若是强行征发,只怕适得其反,激起更大的乱子...”

大衍立国之前,历史与尤澜所知相差无几,直至秦末,才有了不同走向。

本该一统天下的汉高祖刘邦,却在彭城之战中,被项羽率领的三万铁骑斩于马下。

刘邦一死,汉朝分崩离析,天下再次陷入纷争。

尤澜见冀玄羽如此认真地与自己探讨国策,心中那股为人师表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摇了摇头:

“娘子此言差矣。”

他放下酒杯,正色道: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并非只有暴君才会如此行事。”

“阿房宫、秦始皇陵,乃是帝王为一己私欲而建,不顾百姓死活,自然为天下人所唾弃。”

“可郑国渠、都江堰、灵渠、长城,这些工程,皆是利国利民之举,虽耗费巨大,却也造福后世。”

尤澜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些工程,兴建之初,或许会有人质疑,有人反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几人会记得当初的非议?后世之人,所见的,皆是这些工程所带来的裨益。”

他轻叹一声,

“至于为何要让那些世家、商贾参与其中...”

尤澜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娘子以为我想?可如今国库空虚,哪还有余钱来养活这么多人?都被那昏君拿去炼丹修仙了!偌大的国库,怕是连只老鼠都养不活!”

尤澜一脸鄙夷。

“没钱没粮,如何让灾民吃饱肚子干活?难不成让他们饿着肚子上工?那才是真正的暴君所为!”

冀玄羽听他骂自己“昏君”,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压怒火,

“就算国库空虚,可那些世家、商贾又岂是好相与的?想要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怕是比登天还难!”

尤澜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蘸了蘸酱料,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有何难?”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些人,无非是求名求利。”

他竖起一根手指“先说那些想求利的,比如城东的杨家,世代经营绸缎生意,富甲一方。朝廷可以以‘丝绸之路’的商贸权为诱饵,承诺只要他们出资修建从云州到宁州的驰道,便可获得未来十年‘丝绸之路’上三成的收益。”

他又竖起一根手指

“再说那些想求名的,就更好办了。城西的周家,几代人都想挤进官场,却一直未能如愿。朝廷可以给周家家主一个‘员外郎’的虚衔,再让他们负责修缮城墙,并在城墙上刻上他们的名字,以示表彰。如此一来,他们还不得感恩戴德?”

尤澜冷笑一声,

“说白了,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对朝廷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换来大量的钱粮,何乐而不为?”

“至于如何让那些灾民听话...”

尤澜越说越兴奋,又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还用问?”

他大手一挥,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朝廷张榜公示,说明‘以工代赈’的益处,再派官员到灾民中宣讲,让他们明白,这是朝廷的一片苦心,是为了让他们有口饭吃,有条活路。再从灾民中挑选出一些身强力壮、有威望之人,担任‘管事’,协助官府管理。如此双管齐下,何愁灾民不肯出力?”

尤澜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开始“日常乳帝”:

“不过,依我看,这法子虽好,那个装逼的女帝,多半是没这个魄力用的——”

冀玄羽本还听得频频点头,可听到此处,脸色陡然一变。

她猛地一拍桌案,怒目而视,

“谁敢说朕不行?!”

好你个尤澜!

竟敢在背后如此诋毁朕!

竟敢说朕无能?!

冀玄羽气得浑身发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不是瞧不起朕吗?

好!

这“以工代赈”之策,朕还非用不可了!

等着瞧!

明日早朝,朕便颁布诏令,推行此策!

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小瞧朕!

冀玄羽心中发狠。

还有...

你不是觉得朝中无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

好!

那朕就将此事交由云州府衙办理!

若是办成了,朕...朕便赏你个...

若是办不成...

冀玄羽眼中寒光一闪。

哼!朕定要...

“嗯?你...你作甚?”

冀玄羽突然感觉腰间一暖,整个人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惊呼一声,

“放手!还在用膳呢,莫要胡来!”

“松开!朕...朕要就寝了...”

冀玄羽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

她觉得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这可如何是好?

急!在线等!“娘子——”

尤澜身形一晃,带着几分醺意,歪在了“臧沁雯”身上。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混着淡淡酒香,拂过她颈侧细腻的肌肤。

“时候……不早了,”尤澜舌头有些打结,声音低沉,“咱们,是不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