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一个国家,国民崇尚礼乐,乐于研读《诗》《书》,注重品德修养,讲求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却忽视了军事力量的建设,那么它在面对外部威胁时将无法自保,最终一定会衰败甚至灭亡。

相反,如果一个国家虽然在文化、道德方面有所欠缺,但能够重视军事力量的建设,那么这个国家就有可能通过战争来扩张领土、增强国力。这样的国家,最终一定会兴盛,甚至能够统一天下成为王者。

这是战国后期商鞅的观点,虽然其言论过于偏激,不过应用在鲁国,也确实能给人以很大的启发。

吴起悟到了这一点,他决定学习兵法。

在小说《红与黑》中,“红”与“黑”各有隐喻,有人认为“黑”象征着黑暗的社会现实,“红”则象征着红色军服,更确切地说,是拿破仑军队的红色军服。

主人公于连内心非常崇拜拿破仑,他极度渴望生活在拿破仑的时代。因为他认定,只有那样纵马驰骋的英雄年代,才能够任其充分展现自己的才华,使自己如鱼得水。可惜于连所生活的是一个由旧贵族复辟的时代,平民出身的于连,就连入伍参军、为国家建功立业的资格都没有。

与之相比,吴起就要幸运多了。

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阶层有所谓“国”“野”之分,“国”是“国人”,主要指居住在城郭里的居民;“野”是“野人”,主要指居住在城郭以外广大农村地区的人。在春秋早期,国人是军队的主要兵源,野人没有服兵役的资格,此时的征兵制度是“国人当兵,野人不当兵”。

到了春秋中晚期,随着战争越来越激烈和残酷,一方面,每次战争期间及战后都需要大补充兵员,另一方面,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数量对于战争的胜负走向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军队人数也因此迅速膨胀。

春秋时期以前,军队数量较少,从传世文献的记载来看,西周时期,最高军事编制仅为“师”级。进入春秋时期后,各国已普遍采用“军”制,从春秋中期开始,军级编制又进一步扩大,相继出现了“二军”“三军”“四军”“五军”“六军”乃至更多。

一师的人数在两千五百人至三千人之间,一军则大致在一万人以上。实际上,从春秋中期到晚期,各主要诸侯国的军队数量都达到了数万乃至十万人以上,像齐、晋这样的诸侯霸主,甚至能达到数十万人的规模。当年西周王朝所仰仗的主力部队为“六师”“八师”,算起来最多也不超过三四万人,这在春秋中晚期也就仅相当于一个中等诸侯国或曰次国的军事力量。

如此扩军狂潮之下,光靠贵族和国人应征显然远远不够,于是,原先没有资格当兵的“野人”也被允许参军了,早期的贵族军队开始逐渐平民化,人人皆可当兵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士兵累积战功,或其才能获得君主青睐,亦可升为将相,因此,一个前所未有的“布衣将相之局”亦随之打开。与此同时,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战场投入兵力的增加,以及战争持续时间的延长,先秦兵家对战争的研究也变得更加深入和广泛。

何谓兵家?战国杂家名著《吕氏春秋·荡兵》有一个颇有意思的探讨,它追溯战争的起源,归纳了八种情况:心里想打;怒目而视;外表发作;互相责骂;彼此推搡;小群殴斗;聚众大打;建立军队互相攻伐。

作者认为,这八种情况其实都是战争,只是战争规模大小不同而已。换言之,战争就是起源于打架,因此,往小了看,兵家也可以理解为一群专门研究“怎么打架”并为之著书立说的人。

西周的开国元勋姜太公(姜尚)向被奉为兵家始祖,早期古兵书中文字最多、内容最丰富的《六韬》(也称《太公兵法》),相传即为太公所著。

兵家多出自名将。正所谓乱世出名将,西周时期相对平稳,没有出过什么名将,兵家的发展也就基本停滞于《六韬》。进入春秋时期后就不一样了,春秋战国整整五百年乱世,名将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茬又一茬,层出不穷。兵家也由此进入成熟阶段,对后世具有极大影响的先秦兵家开始崭露头角。

值得注意的是,先秦兵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皆出自齐、鲁两国。春秋末期,齐国的田穰苴因军功卓著,被任命为掌管齐国军事的大司马,后世也多称他为司马穰苴。他所著的《司马法》(也称《司马穰苴法》),被认为是先秦兵家理论知识的首次面世之作。大约三十年后,同为齐国人的孙武在南方的吴国一鸣惊人:实战中,辅佐吴王阖闾打败了当时所有的强国、大国,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理论上,写下了享誉千古的《孙子兵法》,后者被称为历代兵法的顶尖之作,难以超越的兵家经典。

鲁国兵家的影响不及齐国,但只要提及“曹刿论战”,则几乎无人不晓。没错,曹刿就是鲁国人。春秋初期的长勺之战中,时任鲁国将军的曹刿指挥军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败齐国。通过那场战役,曹刿也为后世留下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军事智慧。

吴起的幸运之处在于,虽然他在鲁国处于流寓身份,但却不用像小说中的于连那样为能否参军而犯愁,同时在兵法领域还拥有极其丰厚的学习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