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上过战场吗

“发生了什么？”李维只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还有他怀中的十字勋章。

一个老兵死了，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可怜老兵。

他看向举枪的贵族军官，还有握着勒贝尔1886的士兵，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战场上的敌人和死神没能将他带走，此刻，为了保护他的荣誉和亲人，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长官，我是帝国近卫军，精英宪兵队军士长，让·巴蒂斯塔·贝尔，我正在执行公务，不知道你的来意？”贵族军官立正敬礼，他只一眼，就看到了李维肩膀上的上尉肩章。

在阶级森严的法伦丹军队，这么年轻的上尉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功勋卓著，无论哪个，称一声“长官”总归没错。

李维并不回答，捡起老兵怀里的十字勋章，脱掉手套擦干净上面的血迹，轻声问：“他曾为这个国家和民族而战，他是怎么死的？”

萧瑟的秋风，带着来自六十里外枫丹的红叶，掠过广场飞向天际，然后重重坠落在地上。

就像一个高贵的灵魂，坠落在他深爱的土地。

贝尔语塞，周围的士兵也有些不安。

“被您面前这个刽子手杀了！长官！路易是个很好的人，是我们镇子上的木匠，他的家族三代都为皇帝陛下服务。”

李维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个小女孩，她倔强地瞪着李维，咬紧嘴唇，双眸通红。

“不，不！”一个妇人突然冲上来抱住女孩，捂着女孩的嘴巴跪下，满脸惶恐地解释道，“我丈夫是自己跌倒摔死的，求您，高贵的大人，不要对她出手。”

李维忽然沉默了。

原本迈出的脚步生生收住。

他本来只想摸摸这个女孩的头，夸奖她的勇敢。

哦，法伦丹的军队还是帝国主义军队，思想高地被法伦丹皇帝占领，哪怕有着保卫人民和领土的模糊概念，依旧改变不了其根本上反动的事实。

所以，不正常的是他。

一股没由来的怒火充斥着李维的胸膛，他看向领头的军士长贝尔，还有他身后的士兵们：“为什么做这种事？这里只有平民！没有普德尔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人开枪？”

贝尔寸步不让地逼视着他：“长官，军部下发坚壁清野的命令，我们不能让普德尔人在丹枫面前有任何收获，这些贱民不愿意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所以造成了必要的牺牲。”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请不要让我难做。”

“必要的牺牲？你上过战场吗？”

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注视着这些年轻人，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因为这双眼睛见过生死，于是再也没有波澜。

“你们上过战场吗？”李维见贝尔和他的士兵不说话，再次问道。

“没，没有，长官。”贝尔不由自主避开他的视线，他被这个男人的气势所震慑。

李维指了指挂在胸前的战争十字勋章，又举起手中染着鲜血，属于皮埃尔中士的战争十字勋章。

“我在这个小镇长大，小镇上一共有三百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和我一同入伍，奋战在斐林一线，那里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但他们拼死作战的唯一理由，不是狗屁的忠于皇帝，而是他们的亲人在后方！他们的亲人在丹枫！”

人群中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显然是被说中了伤心事。

李维一拳闪电般击出，打在贝尔脸上，然后抽出那柄黑色的m1911，顶着他的脑门，用最凶狠的语气说：“他们的亲人都是为这个国家流血的英雄，你们却在后方对他们出手？”

“长......长官......”贝尔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李维不再看这个该死的下级军官，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士兵：“如果你们还有些良知，就不该做这种事。”

士兵们早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一个个丢下武器，脱下军帽。

“长官，我们不得不服从命令。”一个年轻士兵说道。

“滚出去！”像是得到了强援，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滚出去！”镇民们被鼓动起了斗志，他们用充斥着怒火的眼睛瞪着这些士兵。

“我会记着你的名字，贝尔军士长，你会出现在军事法庭上的，我保证。因为你杀死了一位功勋卓著，持有十字勋章的退役军人。”李维冷冷地收回手枪，“国防军会记着这笔血债，现在，滚吧。”

被推了一把的贝尔跌倒在地，连左轮也忘记了捡，跌跌撞撞得爬起来，和那队士兵逃一般离开广场。

“李维！他是李维！古尔梅隆家的小子！天啊！”

这时，才有人认出了模样气质都发生巨大改变了李维。

“李维！李维！”镇民们举着双手大喊起来。

镇上的姑娘们脸颊泛红，纷纷用憧憬的目光看着这个拯救了小镇的男人。哪怕李维想要带走其中一个，也不会有人拒绝，反而会遭到其他姑娘幽怨的目光。

“李维，前线怎么样了，我的儿子和丈夫都在那里！为什么他们没有回来？”一个女人上前，颤抖着声音问。

原本还在欢呼的镇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下来。

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维，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那是一种沉重的期盼。

李维深吸口气，从怀里取出堪比一本书一般厚重的信封：“斐林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替他们带来了家信，另外......”

他取出另一个薄薄的信封，嘶哑着声音说道：“这是阵亡名单。”

镇民中隐隐有哭泣的声音传来。

他将信封交给一旁的镇长，如释重负般走向一直等待自己的家人。

米歇尔·古尔梅隆，看着自己当初被强制征兵带走的儿子，一时间老泪纵横，双手按住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又是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维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回抱了一下名义上的父亲。

良久，米歇尔才放开李维，得意道：“在你走后不久，我卖掉了房子，把你母亲和妹妹送到加大略去了，只有那里才能远离战火。”

“您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李维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笑了。

记忆里米歇尔就是个眼光超绝的人，和那些贵族比起来，他欠缺的只有出身和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