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父母Ⅱ

父母。

这个词语让路明非感到一阵恍惚。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也不需要他们来插手自己的人生。

简而言之，就是当他们不存在。

结果现在，在他即将再一次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之前，却突然从一个不知名的混血种势力的人口中听到了他们的名字？

何其可笑，何其荒谬！？

他在被同学嘲讽为孤儿，愤怒伤心时，他们在哪儿？

他在被人当做小丑耍弄，几欲自绝时，他们在哪儿？

他在特异点与各色各样的敌人生死搏杀，伤口疼得死去活来，整夜整夜睡不着时，他们在哪儿？

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一个孩子在心中对他的父母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渴望得到他们的爱与关怀时，他们又在哪儿？

直到...最后的最后，孩子的心被血与火锤炼成钢，成为无血无泪的救世主，他们仍然没有出现。

于是，路明非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之后，笑了。

但这不是欣喜之笑，而是轻蔑的嗤笑。

“哦？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忘了有我这么个儿子了。”

随着他吐出这句话，坐在路明非对面的四人齐齐一个哆嗦！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显然，“父母”这个话题，就是路明非的逆鳞。

英俊的少年此刻虽然在笑，但那目光冷极了，冷到只是被这目光扫过，他们就感到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置于冰天雪地之下！

古德里安教授露出一副“完了，说错话了”天塌下来一般的表情。

而坐在路明非身边的叔叔虽然感受不到自家侄子的威势，但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面色当即严肃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温度的下降，停止了。

少年沉默片刻，嘴角扯起一丝勉强的笑。

“抱歉，是我失态了。”

僵硬的气氛这才算重新恢复几分。

老教授用纸巾擦了擦满额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明非的脸色。

“那个，路明非同学，其实你的父母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虽然和他们不熟，但是也知道他们在为很重要的课题奔走，真的很忙。”

“哦，对了，我这里有你父母的照片，还有你妈妈为了你写给学院的信。”

古德里安有些手忙脚乱地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封信，递到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只是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心中一片冷然。

这番举动过于刻意了。

这位老人显然不擅长做这种事，他是个很典型的学者，心思都写在脸上。

他的行为完全暴露了所谓卡塞尔学院的真实目的——那就是，他们急切地渴望自己的加入。

可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和卡塞尔学院有什么关联，但这样一个混血种势力，可以预期地掌握着庞大的资源，仅凭他父母的面子就能让他直接加入？

难道说他的父母在其中居于高位？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别有所求。

可问题又来了，他路明非在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表现出来的价值，值得一个势力这样做吗？

答案显而易见。

少年抬手遮眼，似是要遮掩自己的失态，但实际上却是在思考。

对方动机不纯。

但——这位老教授没有恶意。

路明非在迦勒底时，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那些光彩万丈的英雄、王者们待在一起，但他同样接受过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教育。

比如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的【恶党必修课·御主特供版】，又或者是那位骑士王的黑暗侧面如同训诫一般强行灌注进他脑子里的【冷酷权术】。

作为御主，有些知识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懂。

了解邪恶，才能更好地对抗邪恶。

在这种教育下，年轻的御主其实对于恶意很敏感。

在他看来，古德里安虽然有些目的，但出发点应该是好的，起码从这位老教授的角度看来，他是在为自己好。

所以尽管对这位老教授的话不置可否，但路明非还是垂下目光，看向照片。

照片上是夏天的花园，远处是在夕阳下如奶油一般晕开的建筑群，近处则是沉绿的蔓墙。

一男一女就携手在这蔓墙下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阔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

他们彼此对视，他们笑意盈盈，二人之间显然感情很好。

模糊的面容在此刻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路明非又打开那封信，大略扫了一眼。

很简短，是打印出来的，但全程除了要让那名为昂热的校长收下他这个成绩不怎么好的孩子，就只有一句“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连一句以母亲的口吻写给孩子的问候都没有。

一对父母，连亲自和孩子说上一个“爱”字都做不到，居然还是“代为转达”。

多么苍白而无力啊。

“爱”这个字若不是当面说出，能够存有有几分重量？

路明非沉默地抚摸着照片和信，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是了，这就是他的父母。

可那又如何呢？

难道他应该像个缺爱的小孩一样，就为了轻飘飘的一个“爱”字，感动得痛哭流涕，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出“念母恩”的孝道剧目？

不，他的眼泪早已在痛苦中蒸干，不会再为无关之人而流。

他的心也已经被信任着他，并且值得他信任的从者们填得满满的。

单说母亲，那位身负魔血的牛头天王化身，来自源氏的【源赖光】就足称得上是真正的慈母，会关心他的一切，将他视为真正的自己的孩子。

那是真正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母爱。

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份信，其中真正的爱有多少，混血种势力内部的某种诉求又占了几分？

少年不得而知，也无意去计较这些。

他已经厌倦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在将信和照片折好，塞进上衣口袋之后，路明非重新露出笑容。

他笑的那么灿烂，笑的那么开心，就像是个收到父母消息而欢喜的孩子。

“古德里安教授，十分感谢你带来我母亲的问候。”

“我们来谈谈入学的相关事宜吧。”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一如双方刚开始那般热络。

唯有红发女孩看着少年“欢喜”的笑脸，眸光闪烁了一瞬。

‘这小子真会演啊...’

诺诺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