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开封城内的暗流汹涌,同样远在千里外的杭州城内,陈策也刚好应付完上门的‘客人’稍作歇息。
“嘎吱~~”
院门被推开,老道人与韩三一同走出了院子。
老道人一脸的喜色,嘴中暗自念叨:
“此子大才!居然如此精通易理,不经意间的言语,总能使人振聋发聩,不行,贫道一定要将此子告知圣公。”
一旁的韩三赶忙拉住了要走的老道人,不解道:
“陈郎君不是说那不是他写的故事吗?沈道长怎还如此魔怔?”
沈道长见韩三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由冷哼了一声:
“你懂个屁!人家少年人藏拙,这叫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啥,啥意思?”
一旁的韩三满头雾水。
沈道长瞪了他一眼,直接对着韩三道:
“此人或许与圣公有大用,你可得看好了,可莫要让此人溜了,我去找圣公一趟。”
说罢,他便火急火燎的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韩三挠了挠头看了一眼院子,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一套一套的,要是俺家粪堆也能如此……”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他韩家已是数代贫民,世代皆是靠着打渔为生,从未敢奢望过家中能出个读书人。
到了如今他跟着圣公打下了一些家业,便也该考虑着把韩家的门楣提高一些了。
等圣公以后坐了天下,自己也算是那从龙之臣,所谓虎父无犬子,自己儿子再做个大大的文官,那他韩老三就算到了地下阴曹那也是非常有面的。
他心里正在美滋滋,不料一道童声突然打断了他的幻想。
“爹爹,您在笑什么?”
韩三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院门前。
只见自家儿女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韩三不由脸色一冷。
“你们怎滴也出来了?”
粪堆挠了挠顶前鹁角,歪仰着脑袋道:
“陈郎中去治病了。”
菩萨奴一巴掌拍在了粪堆的后脑上。
“是陈郎君。”
“治病的不就是郎中嘛?……”
“你还敢还嘴?”
“菩萨奴,不许欺负你阿弟。”
韩三严肃的轻声提醒。
菩萨奴歪着嘴巴:“是爹爹说的称呼陈郎君的。”
韩三一脸尴尬的冷哼了一声:“还不快滚回家!”
随后一巴掌也拍在了粪堆的后脑上:
“还有你!”
姐弟俩置气般的谁也不理谁,径直朝着隔壁宅子走去。
恰在这时,只听院中当啷一声瓦罐破碎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传来了一道妇人焦急的喊声:
“娘子使不得啊!使不得!”
韩三眉头一皱,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推门冲了进去。
这才刚跑到院中,便瞧见了屋门处的陈策正在清理着地上的药罐。
陈策也不看向闯进来的韩三,而是苦笑了一声将碎片扫至一旁:
“就知道会这样的……”
随后他看向了楼梯旁正扶着栏杆虚弱的黑衣女子道:
“你醒了就好,只是,你如今做的决定倒有些不够聪明。”
那女子脸色苍白,身体虚晃,一旁的胖婶和姚婶站在女子身前不敢动上半分。
“你怎么敢……”
女子一双眸子冷冷的瞪向了陈策,有气无力的质问道。
陈策淡淡一笑,身体站的依旧笔直:
“不谈什么救死扶伤,某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呵,你活不了……”
“你想杀我?”
“你说呢?”
“理由?”
“你……”
对方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红晕,身体虚晃了一下,吓的一旁的两位农妇赶忙扶了过去。
“娘子小心。”
一旁的韩三看到这里哪里还敢看下去啊,当即就堆着笑脸小跑着进来了。
“方……方才应当只是个误会……”
韩三情急之下差点就说漏了嘴,这要是喊出对方名字,只怕那位方元帅能把他给剁了。
他有些后怕的来到那女子所站的楼梯下,仰着脑袋陪着笑脸道:
“真的是误会啊,凝小娘子,陈郎君他是个郎中。”
那黑衣女子没有回话,头一歪,晕倒在了两位农妇的怀里。
两位妇人赶忙慌了神的喊道:
“娘子!娘子~”
几人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送回了二楼。
陈策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埋头在药材之间,再次抓取了其所需的药材。
早起的时候他给对方号过脉的,又新换上了肩膀处的缚带。
如今那女子能够醒来也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对方还是有些高热的,但总体而言,已经不像刚来时的那般危险了。
当然了,高热不是根本,至于能否熬过来亦或者是彻底好起来,还是要看她左肩处的那道箭伤。
如今条件有限,他只能祈祷对方没有因为感染而引起所谓的败血症,不然,就算他是神仙也难以救治了。
陈策抓好药材将其摆好放在桌上,抬首望向了窗外。
今日城中的动静小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方腊军已经肃清了城内的朝廷势力和地下暗流。
这几日城内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层次的流血,杀戮,冲突,死亡。
若是有人从空中俯瞰的话,多少有些后世谍战的味道。
当然了,陈策的身份也是一个尴尬的朝廷派,这虽然不是他能选择的,但于此时而言却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他绝对不能暴露。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腰间的位置,那里有一块长条木牌。
他将其取了出来。
材质为暗红色枣木,边缘早已磨损掉了棱角,正面刻着:
「盗配杭州崇节第三指挥,
章觉。
宣和元年正月至三年正月,
崇节,丙字一号」
背面刻有:
「逃亡加罪,斩立决!」
陈策眉头皱了皱,这些时日他一直将其戴在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端详的如此仔细。
只是,这牌子的主人也随着那晚州衙的爆炸,彻底的获得了自由。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的某处大宅内,气氛怪异挂满了缟素。
“滚出去!都滚出去~”
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响起,随之杯盏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抽泣声响彻在了整座宅院。
接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两名啜泣的婢女小心的退出了屋子,三人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还微微带着血丝。
就在这时,两名婢女突然见到廊下来人,又赶忙擦掉泪水行礼道:
“官人,官人。”
一旁的青衣男子听闻,也急忙转身对着来人行礼:
“泰山。”
中年人没有看向那年轻男子,反而转身问向了一旁的那两名婢女。
“嗯,大姐儿还是不肯吃饭吗?”
说话之人约有四五十岁,方形脸,鬓发有些霜白,一脸的阴沉。
他穿着一身素色缟衣,眼神如芒刺般蜇人,这正是刚刚攀上方腊军的李家员外李显隆。
两名奴婢连连摇头,其中一位稍大一点的婢女开口道:
“回,回官人,大娘子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
李显隆点了点头,挥退了两人后,这才看向站立一旁的年轻男子。
“废物!哼~”
他冷哼了一声,甩袖便朝着屋子内走去。
独留青年男子低着脑袋站立原地,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悦。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中年人一只脚刚刚迈进屋子,那尖锐的怒骂声骤然变得歇斯底里!
“都给我滚啊!~”